第十章 千秋邈矣变新腔(16)(第1/1页)宰执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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礼部试虽然早几天就结束了,但韩冈估计还贡院里面李承之、蒲宗孟没有心情去感受春天气息。
也不算是估计了,几千份考卷能让考官们忙到连分心时间都不会有。
再有三日就是发榜日子。但就是这个时候,别说排定名次,就是阅卷工作也还没有结束。
韩冈也曾经与做过考官张璪等几位聊过做礼部试考官旧事,一打开话题,张璪就大倒苦水。
胥吏刚刚捧走一摞子考卷,面前就有放上一摞子考卷,旁边还有名小吏捧着一摞子考卷,一天下来,都不见有个停歇。这差事苦啊,吃饭时候都得看卷子,一辈子做官,不管哪一任上,一年辛苦都比不上贡院里那些天。
若是过去,唐朝时候,还可以弄个座师门生关系,传一传衣钵,不说日后朝堂上一呼百应,自家儿孙未来多少也能有个照应。但太祖皇帝弄出个殿试后,现都天子门生了。光靠事后那点赏赐,这小一个月膘丢得都不值。不过说这话就不是张璪这样正经知贡举,只是因为上一科名次高,而被调去做过详断官,想着巴结韩冈,才说这些看似掏心窝子话。
一般礼部试,除了知贡举由朝廷指定,底下考官中,有很多都是从上一科排名前列进士中挑选。韩冈本是进士第九,也有资格担任,不过熙宁九年时候,他地位做同知贡举都够资格了,当然不可能去做什么初考官、覆考官、详断官去。
对于今科礼部试结果,韩冈没什么兴趣,只有殿试考题,才是他关心重点。
从街上回到家中,韩冈接待了几个官员,就是自己私事时间,一直到了晚上,才命人送了顺丰行到大掌事出去。
有关朝堂上对和买棉布决定,包括具体内情,韩冈将会通过顺丰行详细告知乡里。
拿出部分布匹交给朝廷,并不是韩冈独断。但凡有点见识,都知道朝廷肯定要抽棉布税,而且还会加上和买。
想想朝廷连麻布、葛布这种便宜货都不会放过,广东、广西那样蛮荒之地也要收税,又怎么会放过陇右路上棉布?
旧熙河路这几年宽松,是仗着是复之土缘故,连续多年被需要缴纳丁税都被天子诏免。而陇右一带,原本就因为要维持战线缘故,百姓为战争出人出力,税收上,比中原等太平地域多少都有些优待。但随着西夏灭亡,西域收复,压关西军民头上沉重负担也烟消云散,朝廷也不会干看着税收大量流失。
韩冈广西时候,当地上缴人丁税,很大一部分就是折换成葛布。而各处丝绸产地,大部分税金也都会折换成绢绸。旧熙河路、乃至陇右路上日后税金想必也会改成棉布。不过朝廷所不了解、同时也是棉行内部想要保密,就是陇右路上棉布生产,并不是男耕女织小农生产,而是大规模机械织造。如果朝廷让当地居民缴纳棉布作为税金,他们只能从市面上去购买,然后再交纳出去。
朝廷动向十分值得警惕,如果,尤其是担任三司使吕嘉问,一旦参选枢密副使彻底失败,他会不会设法去从另一个角度下手跟韩冈过不去,谁也不敢保证。
如果吕嘉问上书要征收熙河路棉布,理由正大光明,道理上谁也不能说不是。
韩冈若是反对,他立场就会变得十分被动,没人会相信他不是保护自己利益。韩冈先一步下手,也就暂时避免了来自外部攻击。
只要对军中供应仅止于外套,加上又是局限于禁军,一人一匹布就足够。仅仅是为西北十几万禁军,只需拿出十几万匹棉布,对棉行来说不痛不痒。
而韩冈拥有了主动权之后,便可以阻拦朝廷再向西北伸手,同时还不用担心惹来议论。要想得到,就必须先付出,此乃世间常理,一点本钱都不投入,却想要占到大一块,这样人终都会自食其果。
正因为明白这一点,韩冈方才向顺丰行任大掌事交待事情时,也对他强调了提供朝廷和买棉布质量问题。
“质量必须要好。花样、染色之类,不用去管,原色就行。但厚度和重量必须是好。”韩冈当时如此说。
大掌事曾经棉行做过,对细节很注意,便小心问韩冈到底要多重多厚。
“能拿去做船帆。”韩冈如是说。
大掌事不明所以,但韩冈话,对顺丰行成员来说,就是圣旨一般,点头记下。
军中士卒拿到布匹之后,要是颜色有差,自会去染坊处理,关键还是要结实。所谓船帆,只是打个比喻,如今船帆都是硬帆,不是用布料制作软帆,以此作比,只求一个结实耐用。
依照官定尺寸,一匹织物,幅宽二尺五分,长四十二尺。如果是作为税品,还有重量上要求,官定一匹丝绢,至少要达到十一两,麻布、葛布也都有规定重量,棉布自也不会例外,如果从陇右这边定下了标准,其他地方也就必须依从。
不过韩冈并不是为了给竞争对手添堵才这么吩咐,他是依靠军功才出了头,事关军心士气,韩冈宁可吃点亏,也会将提供给军中布料给做得完美了。绝不可能像江南和买来绢绸,重量不达标,就扑上药粉来增重。
单纯棉花,价格并不高。棉布价值,主要还是人工和制造。而半机械化生产,能将棉布成本压得很低。同样布匹,如果是就近运输话,能够将成本中大一块给挤压出去。
至于产量上问题,短时间内还要依靠蕃人才行。
陇右路上还有不少荒地,想要开发出来,路中汉人数量远远不够,数量多蕃人才是主力。
蕃人其实种不好棉花,但胜人多,而且好使唤。那些族长只要请来几名熟悉种棉汉人老农,让他们去教族中子民怎么种植,这两年也渐渐有了些成果。
棉花采摘需要大量人工,蕃部人口优势,也是保证棉布原料供应关键。木征,现叫赵思忠了,每到棉花收获时候,韩家河州棉田都要靠他手底下儿郎来帮忙。巩州、熙州一线上两大蕃部之首,包顺、包约,劳务输出,也是他们日常一大进项。
不过自家族中子弟,不方便压榨过度。这两年,旧熙河路上各家蕃部都有往南方高原动用兵力,但凡没有降顺蕃部,都成了他们掠夺和并吞对象。
去年熙州知州履,对赵思忠等人向南并吞同族行为十分警惕,认为他们必定是心怀鬼胎。
但当他先与已经胖得上不了马赵思忠打过照面,再去蕃学,看过里面学习儒家经典蕃人子弟,什么警惕心也就一笑了之了。那些蕃人家儿孙,连装束都学着东京里面流行,身上挂件价格,比他一年俸禄都多。
事后,他还私下里对幕僚说:“这身家,都是团练使家子弟,京里太后家小字辈,穿戴还不如他们。”
太后有好几个堂兄弟封了某州团练使,因为是国戚,所以能够一步登天成为正任官。管不任实职,从俸禄到待遇,都不会比有军职身团练使稍差。但他们家里子侄,绝对没有一个日常穿戴上,能够跟赵思忠等人儿孙相提并论。
这番话当然话里有刺,不过几天之后,夜里送到衙门上几只箱笼,便让他就此闭上了嘴。其本意也是如此,否则这番话也不会传出来。
相对于从外地调来官员,当地汉人对蕃人警惕性其实高。与吐蕃人战争,也不过才过去十年,彼此之间,手上都沾着对方族人鲜血。纵然一起喝酒,一起赌赛,一起骂娘,暗地里还是免不了将家里刀磨。不过熙河路上大户们,对劳动力需求,让他们忘记了一切危险。
而且西军实力,蕃人哪个不清楚?如今驻扎熙河路上三十多个指挥,有一多半参加过灭夏之战,个顶个精锐。
即便蕃人能够侥幸赢了一回,惊动了西面王舜臣,带着从熙河路带走那帮精锐赶回来,那日子还能过吗?
自从王舜臣打下了甘凉道和西域,从凉州到长安,关西这一片地,哪个提起王钤辖——现已经是王都护了——不是竖大拇指?蕃人是闻而生畏。
别说王舜臣背后,韩冈、种谔、王厚、赵隆、李信,这些都是跟他沾亲带故,除了种谔之外,其他几位都是从熙河路发家,一听老家有事,文武全上来,谁吃得住。
如今安安心心赚钱享受人生,晚上是大宅美妾,白天是赌球赌马,又岂是过去山窝子里称大王时能比得上?何苦自寻死路。
纵然是蕃人,生活质量上也不糊涂。
结合了熙河路上这些年来变化,进士科殿试考题,其实也就出来了。
为避免宰辅舞弊,殿试考题,是太后考前临时确定一个方向,再由宰辅们进呈。
但太后会怎么定,韩冈多多少少还是能猜到一点。&%小说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