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九章 出宫(第1/1页)东宫那点事儿
他凑到我耳边.轻呵出声.我分明在他嘴角看到了魅惑的笑意.可那双猩红的眼中却满是暴戾.
奄奄一息中.我已无力再与他争执.只是颤颤巍巍地伸出手.撮住了他的衣襟.
“放我走.”
虚弱的气息喷薄在他的脸上.泪水无声湿了脸颊.
“你休想.沈莲瑾.这辈子.我都不会放你走.”
决绝的话音传來.我心头的希望也一点点被抽离成空.眼皮渐渐垂下.不知是极尽虚弱时的错觉.还是无边绝望中产生的幻象.狭隘的光隙中.我竟发现.他的眼中染上了一抹晶莹.
注视我一阵.那抹晶莹缓缓溢出.幻化成一道长长的弧度.一路向下.直到悬于鼻翼.随着他的悲愤微微颤动着.
“沈莲瑾.你别以为这样就能逃脱.”
原來.刚才的一切并非错觉.声色厉荏地做出这句警告后.他再也绷不住.别过脸痛哭起來.我从未见过这样涕泗横流悲痛欲绝的李彦琛.这一刻.他那倨傲威严的君王形象.顿时消散的无影无踪.也正是在这一刻.我似乎才发现.原來他也是具血肉之躯.
只可惜.这一切.都太晚了.
无边无际的疲惫席卷全身.我终于无力支撑.挤出眼角最后一滴泪.心痛地闭上了眼睛.
“太医.太医.”震耳的呼号传來.模糊中.我隐约感觉到有人在我腕上摸索起來.
“启禀殿下.娘娘在雪地里昏厥时间太长.导致风寒侵体.病势迅猛.再加上娘娘本身就有风湿旧疾.恐怕……”
“恐怕什么.恐怕什么.我告诉你.沒有恐怕.如果太子妃有个三长两短.你们通通给我提头來见.”
还不待太医禀报完毕.暴怒的话音就劈头盖脸地落了下來.这样凶狠的语气.我完全想象的到他揪着太医衣领.怒目圆瞪的威胁场景.
“是.是.微臣必当竭尽全力.”
颤颤巍巍的话音传來.硝烟弥漫的现场终于渐渐安静下來.耳边传來了匆匆的脚步声.捣药声.一众太医也战战兢兢地忙活起來.可我知道.对于我这具已入膏肓的病体.一切都将是回天乏术.残酷的事实.并不会因为他的暴戾恐吓而有丝毫改变.他种下的因.结出的苦果只能由他來尝.
那年.凤栖宫的天似乎格外寒冷.残存在木盆中的井水.第二日就会结成坚冰.任由多么强劲的浣衣女都无法敲碎.正当我专注地拿着刀尖凿着木桶里的坚冰时.刘嬷嬷走了进來.
“沈莲瑾.他们两有底子.稍作指导就可以了.可你之前沒经验.资质又差.这都过去半个月了.还不能上手.正好今天几个浣娘有空.你跟我到浣衣局.我让她们好好教教你.”
刘嬷嬷尖锐的话音落下.菜苗将手中拧好的衣服往地上一掷.站起身子.与她对吵起來.
“我们小姐千金之躯.干不了这些.”
“哼.千金之躯.落毛的凤凰不如鸡.几斤几两自己心里不清楚吗.少给我摆谱.”
刘嬷嬷冷哼一声.犀利的话音让我瞬间红了脸.
“这几日.我和春华日也忙.夜也忙.洗的衣服远超两人的量.这还不够补偿小姐那份吗.”菜苗丝毫不怯懦.叉着腰与刘嬷嬷争锋相对起來.
“是啊.嬷嬷.娘娘那份您尽管分配给我们做就是了.”眼见气氛陷入僵局.春华连忙起身和气地打起了圆场.
可刘嬷嬷却似乎并不领情.
“你们是新人.做的多是应该的.至于她那份.必须要她自己來做.我不管你们有什么理由.在我的地盘就得守我的规矩.浣衣局可不是个养闲人的地方.”
“你.”气极之下.菜苗愤愤地上前一步.眼看就要对刘嬷嬷扬起手.我连忙伸手拦住了她:“菜苗.别说了.我去.”
这时.那张高傲的脸上终于露出了几分满意的神色.
“喏.这是阿佩.在这浣衣局里已经十几年了.有什么不明白的.你问她就好了.”淡淡地对我吩咐了一句.刘嬷嬷又上前和那个阿佩交代了几句.直到有别的浣衣工过來叫她.她才转身离去.
刘嬷嬷走后.我惴惴不安地抬起了头.却发现对面那个叫阿佩的.正一脸不屑地睨着我.
上下打量我一番后.她喝了口手中的茶.悠哉地吩咐起來.
“喏.那是任良娣府中的衣服.你先打桶水浸上.”
我看了她一眼.怯怯地点了点头.便转身拿着吊桶打起水來.
之前一直过着养尊处优的生活.第一次做这种体力活.我实在有些吃力.费了九牛二虎的劲头才将水桶吊上來.
刚提上岸.我就忍不住粗喘起來.水桶也随着手上的骤然松软.重重地落在地上.里面的水溅出了大半.我怯怯地转过脸看向了阿佩.此时.她露出了一脸轻蔑:“哼.连桶水都打不好.这点儿哪够啊.继续.”
她的命令传來.我只得拿起吊桶.继续打水.
也不知是故意整我还是何故.一连打了十几桶.直到把所有的空木盆盛满.她才悠哉地站起身來:“哎.行了.洗吧.”
“哎.”我应了一声.忍着腰间的酸痛.在她的注视下.缓缓蹲下身去.
撸起袖子后.我缓缓伸出了手.可刚碰到水.钻心的冰冷传了过來.我不由又将手瑟缩了回去.
我能想象的到背后那张脸上的鄙夷.摸着指尖舒缓一阵.又缓缓地伸过手试探起來.
可这一次.还未碰触到水面.阿佩忽然抓住我的手.死死地按入了满是冰碴的水中.
“太子妃娘娘.洗衣服应该是这样的.”
“啊.”我仰头大叫了一声.眼角的泪水.伴着手上那阵钻心的疼滚落下來.
那一晚.看着那双僵硬红肿的手.我整整哭了一夜.
沈莲瑾.这些都是你自找的.惹怒了他.等待你的只能是无边的折磨.那一瞬.我心里闪过一丝悔意.刻意挑衅他的时候.我根本沒想到面临的会是这么艰辛的处境.可转念一想.如果时光倒流.我还是会义无反顾地走这条路.对我而言.带着对众人的愧疚继续自己锦衣玉食的生活.无疑比这种单纯的清贫困苦更煎熬.
那日之后.我又接连几日到浣衣局接受了阿佩的教学.
严冬的冰碴就像一把锋利的刻刀.一碰就是一个口子.几日下來.我原本细腻的手上已经伤痕累累.
经过这样高强度的培训.我终于渐渐适应了浣衣局的工作.只是看着那双越渐溃烂的手.我的心头也越发疼痛起來.
那些浣衣工时常会拿太子妃的身份來奚落我.表面上我装作满不在乎.可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我还是会望着月亮.期盼着他能來迎我回去.这样的期望甚至成了我熬下去的动力.
可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我的心头已经荒芜长草.他却仍旧沒有露面.我的目光渐渐浑浊.精神也变得麻木.残酷的现实.让我自惭形秽.再也不敢幻想.
而长年累月的浣衣生活.也渐渐将我的脊背压弯.腰椎严重劳损.甚至连起身都会疼痛不已.长时间遭遇湿汽入侵.更是落下了严重的风邪.每当阴雨天气.骨关节就有如针扎般疼痛.
想起以往的一幕幕.我忽然对李彦琛多了几分恨意.今天.我之所以会变成这样一副模样.完全是你一手造成的.即便痛到窒息.这一切也是你咎由自取.
我终究抛不下对红尘的所有眷恋.尽管恨意犹存.我却也无力继续.无边无际的疲惫传來.这一次.我终于睡了.
睡了很久很久.我以为再度醒來时.就可以看到嫣然.可当我缓缓睁开眼睛时.出现在我面前的第一个人竟然是菜苗.
“小姐.你醒啦.刚好.我熬好了药.现在喂你喝吧.”菜苗说着.一脸欣喜地端起药碗搅动起來.
看着屋内的陈设.还是凤栖宫沒错.可我却感觉头痛欲裂.仿佛到了一个陌生的世界.待眼前的天旋地转稍微缓解了些.我便掀开被子.强行撑起了身子.奈何身上沒有一丝气力.很快便又瘫软了下去.
“哎.小姐.你现在身子这么虚.不能乱动.赶快安心躺好.无论什么事.都等养好身子再说.”菜苗关切地说了一句.又伸出手扶着我重新躺好.
倚靠在床头.我的眼中沒有一丝神采.菜苗将汤匙递到嘴边.我也只是呆愣地一动不动.
“让我來吧.”忽然.一声熟悉地声音传來.我本能地看了过去.竟然是莲心.她一袭艳丽长裙.妆容精致的脸上满是笑意.
见到她.菜苗讶异地站起身來.待她伸出手时.我分明在菜苗脸上看到了不情愿.我知道她对莲心的成见.可还不容她客套反驳.莲心已经直接夺过了药碗.
“姐姐身子弱.就得好好调养.”她说着.舀起一勺药递到了我嘴边.
“今天晚上.浣衣局前.我送你出宫.”趁着喂药的刹那.她忽然凑到了我耳边.这声声音并不大.可我却听得清清楚楚.真真切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