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四十二节 庙算(4)(第2/3页)我要做皇帝
周亚夫历史上坚决要跟刘彻的皇帝老爹在匈奴五归义候的问题上顶牛,就可以看出来,此人虽然在袁盎的影响下,有些同情儒家,但在骨子里,依然是黄老派的思维。
跟一枚硬币有正反两面一样。
黄老派有其先进性的一面,自然也有他的落后腐朽一面。
而黄老派的落后腐朽的那一面,是所有学派中最严重的。
这从历史上辕固生跟黄生争论汤武革鼎的对错就能看出来。
黄老思想守旧循古的毛病非常严重。
而守旧循古就意味着,他们会从潜意识里抗拒任何可能导致社会巨大变革的律法或者政策。
周亚夫还算比较开明,但听了刘彻的话,也有些皱起了眉毛。
加征车船税?矿税?
矿税倒还好说,自古有之,但这车船税,闻所未闻啊!
周亚夫动了动嘴唇,似乎想说些什么,但他却发现,他根本没有理由拒绝。
道理很简单,天子加征的对象,只是针对那些豪商巨贾和大地主。
这两类人,诸子百家不分派系,都是要打击、压制和抑制的。
刘彻看到周亚夫纠结的模样,毫不犹豫的在他身上补了一刀:“丞相莫非不愿加征富商巨贾之税,而宁愿加征田税?”
这一刀,可真是补的又狠又准。
让周亚夫失去了所有反对的理由和借口。
军费开支增加,肯定要加税。
不是在农民身上加税,就是在商人贵族身上加税。
对于爱惜羽毛,重视名声,甚于生命的汉室政治家和列侯们来说。
在农民与商贾之间,保谁要谁,简直都不需要大脑思考,下意识的就会给出答案当然是加征商贾之税了。
不然,只要周亚夫敢说愿加田税,这话传出去,天下的舆论,民间的声讨,就足以让周亚夫和整个周氏瞬间变成过街老鼠。
周亚夫抬头,蠕动了一下嘴唇,以微不可查的声音,道:“诺!臣谨奉诏!明日就召集群缭,商讨车船税与矿税……”
但他的样子却是满满的都是委屈。
似乎在说:陛下,你耍无赖!
刘彻哈哈大笑。
没有错,他就是在耍无赖。
加征矿税和车船税这个事情,他这个皇帝不耍无赖,很难说服其他朝臣同意。
毕竟,现在黄老派秉政。
周亚夫这个丞相又是出了名的犟,正面硬刚,想要道理说服他们,无疑非常困难,而且要扯皮几个月。
倒不如用舆论绑架。
所谓皇帝耍无赖,神仙也扛不住!
而且,作为皇帝,不会耍无赖,那是不行的。
周亚夫想了想,问道:“启禀陛下,若以此行之,臣恐所加征的税收,恐怕不过千万之数,于军费,聊胜于无啊……”
周亚夫的思维,很显然依然停留在固有的印象中。
汉室税赋,过去从来都是依靠最底层最贫困的农民,从土地上征收。
这商贾之税。哪怕是吕后时期,征收的时候,每岁也不过几千万到万万钱,收上来的还多是颊钱。
以此度算,周亚夫觉得。就算开征了车船税和矿税。恐怕也没多少。
但周亚夫哪里知道,隔了几十年,社会经济早就已经从吕后时期的凋敝,变成了如今的盛世。
关东地区,家产百万的商贾,压根就不算的巨富了。
千万才是,数以万万家产的。也不是一个两个。
跟所有社会一样。财富总是集中在最富裕的那一小撮人手里。
周亚夫更不会知道,在后世,有个叫南宋的政府,以半壁江山,每年收的商税,是其田税的好几倍!
因此,刘彻笑着给周亚夫打包票:“丞相放心去做,相信朕。车船税和矿税,绝不会少于盐铁之得!”
这是必须的。小猪朝中期,国家财政的两架马车就是盐铁官营和车船税以及矿税。
其比例甚至高于田税!
若不是小猪玩脱了,搞出告緍,其财政压力,根本不会有!
如今,汉室的经济和商贾的活力,比之小猪朝要发达。
哪怕只是针对那些最富裕的人征税,刘彻也相信,起码一年也能收个两三万万钱,已经足够支付军费了。
得到了刘彻的保证,周亚夫这才放下心来。
老实说,在抗拒之后,周亚夫也开始冷静下来。
打击豪强,尤其是那些狗大户,暴发户商贾,周亚夫和列侯阶级们,都是喜闻乐见的。
此时,商贾在社会上的仇恨度是非常高的。
不止底层的百姓敌视这些为富不仁的家伙,就是高层的列侯们,也看他们不顺眼。
想想看,一个万户侯,一岁封国租税也不过两百万钱,其中大部分还是谷物。
而一个商贾,坐拥数千万财富,富裕程度比诸侯王还夸张。
这岂能不招恨?
所以,社会舆论对商贾喊打喊杀,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要不是一直是黄老派秉政,换了儒法任何一个上台,立刻就是一场大清扫。
不过,儒法的清算,是简单粗暴的一刀切,刘彻是怎么不会干的。
将这个事情暂时放到一边,周亚夫奏道:“启禀陛下,臣闻,乌孙在胭脂山遇伏后,有一残部,逃出重围,臣看了地图,胭脂山至云中,不过两千里,轻骑半月可至,臣与执金吾和卫尉都觉得,或许朝廷可以尝试招安此部,得其之力,或可补益中国!”
谈到军事问题上面,周亚夫就眉飞色舞起来了。
托刘彻这两年不遗余力的灌输‘汉匈必有一战’‘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等言论洗脑的福,如今朝廷上下都已经将匈奴视为必定要分个胜负的敌人。
既然是敌人,那无论用什么手段打击对方,加强自己都是正确的了。
加之又没有了刘荣事件的芥蒂。
所以,周亚夫也没有了前世在匈奴五归义候问题上的犟劲了。
反而成为了积极推动,收买和拉拢匈奴内部贵族和敌对部族的急先锋。
作为军人,周亚夫很清楚,汉室的骑兵,在目前来说,这两年新成立的骑兵,绝大部分,其实都是些骑马的步兵。
大量的基层军官甚至中高层军官的意识依然停留在大步兵主义时代,考虑问题,决定战守时,也依然用着弓弩为王的思想在考虑问题。
譬如今年六月,关中演练,某部司马,率领三千骑兵,奉命占领某个关隘。
结果,那位司马下令所部,骑马跑到该关隘前,然后依然以过去的作战方式,命令士卒下马,列阵以弓弩进攻……
关键是,他的上级,该部都尉,居然觉得,此人做得对……
这让汉军高层真是哭笑不得。
思想和作战思维的转变,目前来看,汉军依然是任重道远的。
明年,武苑开门,周亚夫就准备在武苑里着重谈一下这个问题,同时提拔一些有见地有见识的年轻军官。
军官的思想问题,可以通过武苑培训解决。
但士卒的作战习惯和战术素养,就不是靠培训能解决得了的。
目前,百分之九十以上的汉军士卒在入伍前。压根就没骑过马,即使是汉室骑兵的发源地,北地三郡(陇右、代、上)这个情况也很严重。
不然,太宗皇帝也不会规定,北地骑士。待遇与三老、吏员相比了。
目前的情况是。汉室严重缺乏合格的骑兵教官,尤其是经验丰富,久经战阵的骑兵教官。
在这个时候,周亚夫等人,自然会在历史中去寻找解决办法了。
赵武灵王胡服骑射,成为大家研究的重点。
既然赵武灵王能向夷狄学习,那汉家君臣。自然也就没有什么精神负担了。
海纳百川。有容纳大,敌人、夷狄好的地方,中国人从来就不惮于认真学习,吸收并且归纳为自己的经验。
而现在,那支乌孙残部的出现,自然就成为了周亚夫等人心中完美的骑术教官人选了。
更别说,乌孙人曾经驯化和培育了乌孙马这样的优秀马种,无论如何。他们的加入,对中国军力的增强的好处。都是显而易见的。
“乌孙残部……”刘彻考虑了一会,觉得问题并不大,只要乌孙人能跑到长城附近,那么,汉室就能保护他们。
匈奴人也不可能为了一群丧家之犬跟汉室大打出手。
在历史上,包括东胡王卢它之在内的匈奴五部族拖家带口,归顺汉室,也没见军臣跟汉室大打出手。
就算军臣想打,刘彻觉得,最多也是小规模的局域冲突。
那样正好,可以磨砺一下汉军的战斗力。
即使发生了最坏的情况,匈奴大举入侵,在内线作战,刘彻还怕匈奴人不成?
要知道,内线作战,哪怕是过去,汉军也从来没有怕过匈奴人。
更何况如今汉军装备和骑兵规模跟过去相比,都强大了不止一倍。
匈奴人若要来,刘彻就让他们见识见识什么叫做陌刀阵刘彻虽然打消了大规模装备陌刀的念头,但却也小规模的装备了一支陌刀军。
再加上虎贲和羽林卫的陌刀手,必要时,刘彻还是能凑出一支三千人左右的陌刀军团,让匈奴人见识见识什么叫做钢铁收割机。
“这事情,朕交给丞相去做,朕会传令云中郡,全力配合!”
这个决定一下,周亚夫立刻就眉开眼笑起来。
周亚夫很早就听到风声了,当今天子已经决意改变过去丞相在丞相位上一干就十几年甚至干到死的传统。
天子将对丞相和九卿以及天下官员的任期都做出限制。
据说,会以五年为一界任期,所有职位,连任不得超过两届。
周亚夫虽然觉得自己年轻力壮,还是能给天子和社稷继续发光发热个十几二十年甚至三十年的。
但是,考虑到自己老爹的下场还有北平文候张苍晚年的凄凉。
周亚夫就明智的知道,应该要适可而止。
况且,假如占着丞相位置太久,不单单天子心里面会不高兴,其他人也会很不爽。
与其最终众叛亲离,甚至落得身死族灭,倒不如功成身退,回家养怡弄孙,逍遥快乐。
譬如曲周候俪寄跟弓高候韩颓当,就是很好的例子。
他们致仕后,身份地位和待遇,并没有变化,反而提高了一些,天子隔三差五就会咨询这些特进元老,逢年过节,赏赐不断。
所以,周亚夫已经决定,干完这两界,他就坚决辞相,以身作则,给后来者树立榜样,这样,不止自己身家性命和家族富贵有了保障,翌日青史之上,也能留下浓重一笔。
只是,他的任期,以两届十年算,只剩下七年了,若以八年算,则只有五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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