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相聚一堂(第1/1页)名将台
可是黎元洪的解释不能让在北京的湖北参议员满意。在参议院开会时,他们详陈事实,据理力争,为张振武辩护,一条条反驳黎供出来的“证据”。 进而又质问黎副总统,张振武何以蛊惑军士,勾结土匪,破坏共和?湖北自光复以后,秩序井然,一开始就没有所谓土匪,怎么能谈上与土匪勾结?张振武军官一职,起义后便已解任,张对各营兵士既然没有统带之权,怎么会有了操纵之术呢?
“振武在武昌举义号召颠覆清朝,被满清政府说成是诚属狼子野心、图谋不轨。既然这样,振武就是铲除专制之淫威者,即是造共和之幸福者,说振武破坏专制则可,破坏共和则真不可。不然,当其起义之日,敦请副总统出而视事,是为何?改称中华民国,又是为何?况且此次到京,曾宴请各党贤杰,消除党派之争,其维持共和之苦心,有耳共闻,有目共睹。居然说他勾结土匪,破坏共和。不知黎副总统所指土匪是何人?所谓破坏者为何事?”湖北籍参议员义正词严地反诘黎元洪在京代表,最后所有参议员达成一致:对于袁大总统的手令,总理没能正确及时进行反驳,段祺瑞本人又没有遵照军事法,因此要求弹劾国务总理陆征祥以及陆军部长段祺瑞。
在张振武案发的第三天,黄兴就致电袁世凯,说希望依法处理此事,以保民国之共和法制完全。虽然电报已经发出去,但黄兴仍是唏嘘不已:“哎……月盈则亏,水满自溢啊!当初就跟他说过,怎么能这么不谨慎呢?”自言自语地感慨着,先前发生的一幕又历历在眼前:好像是去年11月中旬,我在武昌召开军事会议,因为汉阳已经失守,本来我是主张放弃武昌,顺江东下与江浙一带的革命军合力直取南京,这一提议当时就得到过黎元洪的赞成,但张振武那家伙非得跳出来,还厉声威严地说:“汉阳失守是我撤退战略,我拿人头担保武昌必当万无一失。”之后还将指挥刀在地上剁出几个洞,并且还大吼一声:“有再敢言放弃武昌者,斩!”那阵势简直就把在场的所有人都给震住了。黎元洪一伙又见风使舵:“誓与武昌共存亡!”我一个大元帅都不能驾驭他,像黎元洪那样在革命党中根本没太大实权和威望的人又怎么能容得下他?
这黎元洪真是看不出来,一幅呆头呆脑的样子,一直以谦虚厚道的模样示人,怎么会有这么重的心机呢?孙中山接到张振武案的消息震惊又纳闷,当时还算信得过袁世凯就写信给黄兴,称张振武案实在是黎副总统的急电所致,不能完全迁就于袁世凯,以免伤了南北和气而再致分裂对抗,还是按照参议院的处理办法为好。
张振武案这一桩政治阴谋案中,袁世凯又成了最大赢家:一来倒打一耙又顺水推舟地把黎元洪利用了一回,让他背上阴谋杀害革命元勋的罪名;二来也对瓦解武昌革命势力无疑是起了推波助澜的作用。所以在张振武被杀后的第二天,袁世凯就让人在金台旅馆门贴出布告一道,将副总统黎元洪指控张振武的罪状和密谋计划原电抄录,又大肆奖励张振武起义有功,照上将礼赐厚葬;结尾更加以惋惜之词,让人感觉把事情处理得很圆满。
参议院本来为各省会党人士推举出来的代表,一个个自是抱着不负众望的责任感和使命感在依照约***事,所以,参议员们都是一根筋地要求谨遵约法不得有半点包庇纵容。黎元洪被审讯,但仍是一口咬定张振武图谋不轨,不然共和法制将会被秘密颠覆,最后只是被革除同盟会协理一职。段祺瑞和陆征祥就不同了,这两位被认定是违法越权,被参议院一致决定弹劾陆军总长和总理的职务。
同为“武昌三武”之一的蒋翊武对于北京政府显得有一点心灰意冷,在得到张振武被害的消息,悲怆地大呼一声:“无奈英雄命短啊!”然后又想起血性刚烈的张振武与他一起在湖北军政府共事的林林总总,想到张振武身前说的“难道我们湖北人就只配做个军事顾问?”他也辞去了总统府高等军事顾问一职,就去追随宋教仁继续进行宪政革命和组建国民党。
十三 相聚一堂
尽管张振武案的突发,差一点让南北又陷入紧张的对峙中,但北洋政府差强人意的处理还是让风潮渐渐平息下来。孙中山还是停不住北上的步伐,毕竟,他的一些建国策略需要得到袁世凯的认同。其他同盟会元老如黄兴、宋教仁等人也悉数进京,企图实现各自的施政治国主张。袁世凯表面上一一重礼相待,但又如豹子一般窥测着这群革命元老,准备伺机扑过去。
黎元洪在千夫所指中自知处事有些过了,一心想要文过饰非平息众怒,于是就大演一场猫哭耗子的好戏:通电全国 “自请大总统量予处分者,实因上负大总统,下负国民,既不能烛照于机先,惟冀补直于事后。从优抚恤,伸生者得所,死者瞑目……临电揽涕,咽不成声。”又到金台馆抚慰张的家属,经理丧事。
8月27日,张振武遗体由火车运抵汉口大智门车站,为恭迎灵柩自武昌渡江者数万人。次日,黎元洪一身缟素,至抱冰堂志祭,并亲写挽联“为国家缔造艰难,功首罪魁,后世自有定论;幸天地鉴临上下,私情公谊,此心不负故人。”可见,此人虽在为张振武志哀表功,但还是在为自己作辩护,并且说得冠冕堂皇,一心想要给外人一种自己误杀了张振武。同时,黎又以副总统和湖北都督的名义作出决定:发给遗属恤金2000元,并申请要求北京政府准以公葬。不管是在做作还是在表示悔恨,黎元洪的哭声和做法还是可圈可点,很快就感染到一群沉浸在悲伤中的铁血汉子,再加上黎元洪硬是一口咬定张振武之前未经他同意就私自去上海购买军服和军火有图谋不轨的嫌疑,所以对于这一铁一般的事实,湖北军政府内部向着张振武的革命党人就显得有些理亏,对黎元洪愤懑的情绪不久也就平息下去。
孙还致电黎元洪,谓“振武之诛,系由钩电。悲痛之下,肉颤心摧。”黄兴、宋教仁等也相继发来唁电,表达哀婉痛惜之情。其实,在某种程度上,张振武为自己居功自傲、桀骜不驯买了单。
本来有点害怕孙中山来北方扩大影响力的袁世凯在徐世昌的点拨下,还是力邀其迅速进京,说是为了共商建国大计,其实一是为了转移人们对张振武案的视线,二是就此探探革命党元老的底:究竟几斤几两,究竟各自最在意的是什么,究竟是否真心拥戴袁世凯,究竟是不是真心效力北洋政府。
就在张振武遗体运回湖北的3天前,孙中山一行从广州港坐船出发,经过近一周的航程抵达天津,受到北洋政府的专车迎接。到北京时,欢迎场面极其隆重,倚仗队都穿着白色的军装奏着激奋昂扬的国乐,儿童花衣招展地送来一蓝蓝礼花,万人空巷的迎接人群欢声喝彩兴高采烈,在这无比热闹兴奋的气氛中,礼炮又是震天动地气壮山河。孙中山等人也是情绪高涨,不顾自身安危地对欢迎的人群频频挥手并致以微笑。之后,孙中山又是乘坐一辆由四匹白马驾着并装饰气派的马车在30名骑兵的开路和上百名军警的拥护下,从正阳门直入国宾馆,随后乘车而至的则是黄兴、宋教仁、蔡元培等人。
刚上任的国务总理赵秉钧和北洋文武大员一路欢迎,下榻后就大摆宴席接风洗尘,说是袁大总统知孙先生回来,早就喜出望外,兴奋不已,这不怕先生们因旅途颠簸劳累,先休息一宿,明天袁大总统将亲自来迎。孙中山可不拘礼节回答说:“让袁大总统费心了,也有劳你们了,明天会面可好啦。”之后在宴席上又是觥筹交错,豪饮畅谈一番。
待赵秉钧一干人走后,孙中山又问起早先还在内阁呆过一段时间的教育总长蔡元培和农林总长宋教仁,问他们内阁行政状况。蔡元培一被问到,就摇头叹息:“袁项城虽然热衷于振兴商业,发展当代工业,热衷铁路桥梁建设,设置现代军警制,只是头脑太旧,思想顽固,对民主共和、法制建设莫不关心;左右一般人如刚走的那个赵秉钧、朱启金等人只知道逢迎献媚,图私取巧,都非应变建国之才。当今,只不过是畏惧革命党势大,不敢不召集国会参议院,敷衍一下,其实他们当中谁愿意有一个监督审议机关来监督限制他们的权势?”
宋教仁也接过话茬,连连叹气:“岂是如此,据我所知,他们还筹集巨款,召集党徒,准备把持选举,简直就是想要把国会当成他们的御用机关。还有,他们还与通过外交使团向列强借款,甚至不惜牺牲国家领土主权,这分明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啊!”宋教仁满脸忧愤的表情,对在场的人都很有感染力,大伙都你一言我一语地鞭挞北洋政府换汤不换药的政权组织和内政外交策略。
孙中山听到众人的讨论,只是淡淡微笑,想当初,南京方面多少人对袁项城抱有极大的幻想,竟以中国之华盛顿相称,到现在,各位对民国有大功劳的革命元老却后悔起来,不满起来,看来,这也不完全是坏事,至少能渐渐看清袁世凯这个人,渐渐看清楚北洋这样的政府。于是,像往常一样,孙中山总结性地讲了几句,说事到如今,袁世凯北洋集团当政已是木已成舟,只希望这只木舟能够劈风斩浪、大有作为,把中国引进现代民主共和政体之中,让中华民族再度沐浴光明和幸福。最后,孙中山语气颇为低沉:“我们明天起,就跟袁世凯及内阁谈谈,商议商议中华民国之建设,看他们究竟如何,再作打算。但愿他们好自为之。”
次日清早,孙中山起身洗漱,随便吃了几口早点便准备找黄兴、宋教仁等去会晤袁世凯,但刚一走出门,看见天刚蒙蒙亮,在从西装口袋里拿出一块断了链子的怀表一看,原来还不到6点钟,昨夜和诸位同志畅谈至一两点,现在大概都还在睡觉吧,想到这里,孙中山拿出早就和众人讨论好的协商纲领又从头至尾看起来,看还有没有漏缺和不妥。把协商纲领增改好,孙中山又亲自誊写一份,感觉把一份涂有框框圈圈的文件送过去会显得不太礼貌,也不够有诚意。到最后整理好,拿出怀表一看,都7点45了,孙中山才急急忙忙地去约黄宋等同志。
“怎么没找到遁初本人?”黄兴见到孙中山就这么问道。
孙中山却感到莫名其妙,于是就反问:“我也再找他啊?没和你在一起啊?”
黄兴沉思片刻,豁然开朗地对孙中山说:“对,我想起来了,遁初不是说要组建国民党嘛?可能还正在为此事筹划。自从民国建立,不同政见的政党如雨后春笋,不少已经重组合并,企图在国会中争夺多数席位。听遁初当时跟我讲的,他对自己组建的国民党很有信心,说不定以后就会由国民党组阁。现今欧美诸国都是政党组阁,只要遵循民主共和基本***和建国原则的政党都有资格参选国会并组阁。”黄兴轻描淡述,似乎表现得有点乐观。
“这样好啊,政党政治符合世界潮流,可我就担心政党多了会有党同伐异的朋党之争,搞不好可能会有无休止的战事。”孙中山对此所忧虑的远比乐观的要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