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铩羽而归(第1/1页)名将台

    一至李烈钧在湖口宣告独立,陈其美也不甘落后,加紧筹办在上海的讨袁行动。恰好,从日本避过风头的蒋介石以及到英国考察工业的张群先后回到上海,陈其美见得力的左膀右臂都回到他身边,便是大喜,当即与他们二人商议上海讨袁之事。“上海为长江出海口,又是南北集散之地,还是先攻克北洋海军,再陆海并行,直抵京津。”张群建议道。“不行,”蒋介石认为商议军事不应该看重情面,立刻起身否定张群的意见:“兵工厂是军队命脉所在,如果不能把兵工厂掌控在手中,子弹便无来源,再好的计划也很有可能会功亏一篑。”对于蒋介石的见解,陈其美深为赞赏,当下便命令蒋介石率先前所带领的团和钮永建的卫队团分路进攻高昌庙兵工厂。

    安徽都督柏文蔚尽管打心眼里不同意孙中山的武力讨袁,但是现在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作为邻省,安徽也宣告独立来响应江西。安徽独立师师长胡万泰受袁世凯高官厚禄的诱惑还是于阵前倒戈,为了给老上级一条生路,良心未泯的胡万泰故意留一条活路放走了柏文蔚。

    广东独立后,陈炯明就拟定出兵援赣,可是独立还不到一天就后庭失火,龙济光率兵从广西打来,伙同哗变的粤军攻打都督府,胎死腹中的陈炯明在几个亲兵卫士的掩护下,连夜狼狈地逃往香港。

    一个人自始至终都在密切关注着整个战场局势的变化,一颗悬着的心终究不能轻易地放下,这人就是孙中山——整个战役最为急切和最为激烈的发动者。从李烈钧回湖口誓师、江西宣告独立讨袁开始,他就没有怎么睡过一个好觉。广州起义、惠州起义、潮州黄冈起义、镇南关起义……这一幕幕又如电影放映般映入脑海。用拳头拄着额头,紧闭双眼,然后再长长地吸一口气,这个动作不知重复了多少遍,几乎成了孙中山的招牌动作。协调、鼓动、筹饷、通电联络,凡此种种,孙中山也是竭尽全力,以自己的方式为这场战争推波助澜,试图用战争这样的滔天大浪来涤荡渐渐让他失去信任和希望的北洋政府。

    或许真的抵抗不了多久,袁世凯的北洋大军就会席卷东南各省,这个革命党人拼尽血泪、前赴后继才形成蔚为大观的革命阵营。安徽和广东的独立很快就告夭折,这样的情报传到孙中山那里,无疑就是摧心的噩耗。憔悴羸弱的孙中山在上海租界的公寓房内,放下手中圈圈点点的《社会契约论》,之后背手伫立窗口凝望不知为何处的方向,良久才回过神来。尽管忧心忡忡,但现在的他很清醒,不久,自己就会被北洋政府像清廷那样在全国通缉他,然后再派出一个个凶恶毒辣的刺客到天南地北或是天涯海角的追杀他。哼,这一切早已置之度外,不然谁还会抛开世俗荣华富贵,还像个教不乖的疯子一样去做些让那强横的政府杀之而后快的事情。信念真是一种可怕的力量,然而往往就是这可怕的力量在推动历史的进程。

    上海高昌庙一役也很快告败,无论在人数还是在武器方面袁军都占绝对优势,国民党军全军溃败,以至于各国驻沪领事警告孙逸仙,让他尽早离开租界。陈其美、蒋介石和张群这样的血性之勇实在是低估了北洋军的威力,激战一番后也只好随机逃亡。

    自此,现在最主要的交锋战场就看最前线的江西和南京方面了,而这整场战役也被习惯称为“赣宁之役”。按照李烈钧十来年的学习加实战经验,应该能够打几个漂漂亮亮的仗,辛亥革命当年,江西独立后,黎元洪特请李烈钧为五省联军总司令,统辖陆军、水军,使得骁勇剽悍的冯国璋不能跨长江半步。可凡事没有绝对,李烈钧在前方率军冒着酷暑与袁军死战,两军相持十余日却仍旧胜负难分。北洋政府源源不断地向前方运输兵力和军饷,向外国人购置的山炮和重型机枪几乎全部投入了战场,可尽管如此,倒是南方的战线反而向北推进十多公里。

    靠阿谀逢迎、投机取巧才登上高位的段芝贵以及根本没有什么将才的李纯只能干着急,但只要善于动脑筋,拙人也有拙人的办法。他们想起了顶头上司袁世凯惯用的伎俩:收买利诱。到现在为止,还是毅然决然站在革命阵线内的人物是比较可靠的了,但是林子大了什么鸟人都有,池子深了什么王八都不缺,湖口要塞司令陈廷训被彻底收买,并且要命的还是在7月24日夜里突然倒戈,命令炮台直接向江西讨袁军总司令部开炮。劳累了整整一个白天的李烈钧从睡梦中惊醒,发觉自己前后受敌,便仓促领着本部兵马撤出湖口。要塞已失,门户洞开,无险可守的李烈钧带着残兵节节退防。

    【郁孤台下清江水,中间多少行人泪。】闻道李烈钧的革命军败退,自知不会有什么好结果的沿途百姓扶老携幼,从湖口跟着讨袁军一路逃亡。

    “江西父老又遭劫难,我李某人实在愧对诸位!”不忍自己骑马的李烈钧把马匹让给了一位挑着重担又领着孙子的老翁,之后又频频向追随自己的父老致歉,说到伤感处,自己和众父老都不免一齐潸然泪下。

    湖口——南昌——丰城——临江,从7月12日直至8月底,竭尽全力企图挽回败局的李烈钧还是彻底战败,最终将跟随的难民在没有战事的湖北安置一番,悄然退出江西,后又流亡海外。

    最后的目光还是应该转移到南京。南京,这个虎踞龙盘之地,六朝金粉之都早已经取代武昌,成为南方革命重镇,甚至可以说是大本营。但就是这样这个被给予众望的要地,竟然也是稀里糊涂地被袁军攻占。

    先是“挑瓦都督”程德全不改本色,在湖口被纳入袁军的势力版图之后,这人当即电告北京中央政府,说江苏独立是黄兴和南京第八师师长陈之骥所***迫,自己现在正在召集水陆军准备在适当的时机恢复与中央的关系,而且还电令军警抓捕叛国头目黄兴。黄兴见津浦线守不住,自己在南京又已站不住脚,于是向何海鸣吩咐一通后,便含恨离去,讨袁军更是陷入群龙无首的状态。

    冯国璋和张勋率大军沿津浦线长驱直入,很快就攻克徐州外围地带,马上就将侵入苏南威胁南京。说来也巧,真不知当时南京方面是怎样的人事安排,这个至关重要的第八师师长陈之骥居然就是冯国璋的女婿。这样的翁婿之间在战事中暗通款曲是在所难免的。南京如何群龙无首、秩序混乱,重兵布防在什么具体地点等等如此机密的情报,陈之骥和盘托出,一一告诉了岳父冯国璋。

    冯国璋自是喜不自胜,和颜悦色:“你提供的情报非常重要,待我挥军渡江,我们再来个里应外合,哈哈哈哈哈,南京可一举拿下也!你当是首功,首功啊。”江苏是东南富庶之地,冯国璋早就垂涎三尺,现在既然有如此良机,当然不会错过。

    就在冯国璋盘算着南京城的唾手可得时,拖着一根长长辫子的清朝遗老张勋亲自来见。中华民国建立都已经一年多了,这遗老级别的人物又怎么还在军界活跃,而且还担负攻占南京的重要任务呢?这说来还真有一点话长:张勋原名张和,字少轩、绍轩,江西省奉新县人,年轻时在长沙参加湘军,后因镇压义和团运动表现突出而得到皇家青睐,从此便平步青云,历任管带、总兵、御前护卫、江南提督、两江总督。袁世凯任大总统后,所部改为武卫前军,驻扎兖州,为表示“心念旧恩”和仍效忠前清,禁止部下官兵减去辫子,因此所部人称“辫子军”,张勋也获得“辫帅”这一名号。这不可以不说成是当时中国乃至世界的一大怪现状。对此,有人赞其忠心重义气甚至把他同文天祥相提并论,当然说他愚忠得冥顽不化的人更多。

    “华甫老弟,攻打南京的部署怎样了啊?”张勋阔步直驱,悠然地甩一甩辫子,扯高嗓子朝厅内喊道。

    冯国璋从刚才的美梦中回过神来,听到张勋趾高气扬又颇为倚老卖老的声调,心中很是不爽,但很会考虑利害关系的他不得不多作容忍,小不忍则乱大谋是他坚守奉行的一大主张,于是顷刻阴沉的脸上立刻堆满笑容,作揖打躬地前去欢迎:“辫帅亲自前来,有失远迎啊!来,请上坐!上好茶!”

    张勋犹如来到自家,没有半点谦让,一屁股做下去,摆出优雅典范的姿态品着刚上的茶,好一会儿才对在一旁好像准备聆听教诲的冯国璋说道:“华甫老弟啊,我先前任过江南提督,之后又是两江总督,坐镇南京好久好久了,这你也是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