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讨伐国贼(二)(第1/1页)名将台

    “任公我师,我们当初加入袁世凯政府是不是真的错了?”一到天津,也来不及寒暄问候,蔡锷见着梁启超的面就这么问,颇有一点自责。

    被眼下这位13岁就考中秀才,15岁就跑进时务学堂拜师门下的得意门生这么一问,让梁启超心绪翻涌,颇为感伤又正气浩然地回答:“康南海(康有为,广东南海人)本是我的恩师,但后来因他一心追随清帝而分道扬镳;我在日本同孙中山也有过很好的合作,但却极力反对他所谓的‘二次革命’;我本是受袁世凯提拔才任司法总长,可现在又要反对他、声讨他。可这些决不是什么意气之争,或者是争权夺利的问题,而是由我的中心思想和一贯主张决定的。我的中心思想是什么呢?就是爱国。我的一贯主张是什么呢?就是救国。知我罪我,让天下后世评说,我梁启超就是这样一个人而已。”

    听梁启超这么一说,蔡锷才觉得自己刚才慌慌张张,问得很唐突,便安慰一番:“哎,任公,你也是有苦衷的人,正所谓‘唯大英雄能本色,是真名士自风流’,我们现在所作所为问心无愧,任由他人去评说吧!”

    “我们奉行我们自己的主张,又怎么能轻易为那些凡夫俗子的评论所制止呢?哈哈。”蒋百里仍是略带微笑,风轻云淡的表情中透露出一种坚定的力量和非凡的自信:“我们师生在此齐聚一堂,还是快点商量具体讨袁的事宜吧!”

    “对,任公,这便是我和百里兄来此的最主要缘由。”

    “唬……”梁启超长长一声叹息,愁眉凝聚若有所思,然后缓缓道出:“现在我们都身在牢笼,实在不便于大有作为,想办法脱离此地才是第一要务;再者,我看你们还是到西南去,那里有松坡的老部下和老同事,在那里首举义旗讨伐袁某人称帝,以期有武昌起义之功效,引得全国各地云集响应。我再想法潜回广东去,看能不能助你们一臂之力。”

    师生二人密谋时这么说,但蔡锷平日里逢人就说:“恩师任公真是书生气十足,过于天真了,过于理想化了,真是个书呆子,哪里有书呆子成大事的。”蔡锷向来持重厚道,北洋中的人包括袁世凯,当然谁也猜测不到其实松坡先生在非常时期还是能够用非常手段的,至于演戏,虽不是地地道道的演技派,但他也是会的。

    那时候的北洋政府真是很会闹,各省公民请愿团中的领头人物也是组织得力,人力车夫请愿团、乞丐请愿团、妇女请愿团乃至妓女请愿团都被他们给“发动”了,如雨后春笋般成立后又纷纷上书远在中央的参政院和立法院,请愿更改国体,由共和改为君主,并一致推戴袁世凯为中华帝国皇帝,而且还准备以“公民投票”的形式组织国民代表会议。这些浩浩荡荡的请愿活动在各省蔚为壮观,不得不说成是民国的第一大奇景。

    财政总长梁士怡更是用了一招“神来之笔”,主张用拨款补贴的方式维持各界请愿联合会的请愿活动和国民会议的选举活动。经过几个月的张罗和折腾,全国共1993位国民代表,一致投票同意更改国体,拥戴袁氏为中华帝国皇帝。

    你有情来我有意,最近的袁世凯心情舒畅,尽管暗地里在策划怎样给部下封王封侯,怎样册封皇后、妃子,就连穿什么样的龙袍,坐什么样的龙椅都设计好了,但表面上还是表现得很被动,全然是一幅受宠若惊的样子,就等着那些从龙之士来一个黄袍加身。

    还是杨度领头,和几位参政以及包括“筹安六君子”在内的十三太保,拿着参政院为国民代表拟好的推戴书递交给正在总统府坐班的袁大总统:“全国既然一致推戴袁大总统为中华帝国皇帝,又委托本院为总代表,本院即以总代表的名义,恭上推戴书,据情咨请政府,恭请大总统早登大宝,以慰天下臣民之望。”

    袁世凯接着姗姗来迟的推戴书心中大喜不已,但表面上还得向那位真正黄袍加身的皇帝赵匡胤学习,假意推辞不受,装腔作势:“我袁某人只求以毕生之力为我中华效力,虽鞠躬尽瘁,但望死而后已,怎能窥伺帝位,以登大宝呢?”

    “陛下,民心所在,推戴是四万万人一致的心声!您为国之心天地为证,日月可鉴,但时势难违,民心难违,希望您不要让我等寒心,让天下芸芸众生寒心啊!”杨度带头跪下去,其他的几位参政一窝蜂地跪伏在地上,总感觉这双膝不跪皇帝真是白长了,不然要他们何用。

    “陛下,您一日不登基,我等一日不起来。”孙毓筠更是感天动地地要挟起来。其他的人当然跟着起哄,不然怎能表达出对陛下的忠心耿耿呢。

    “这真是叫我如何是好?”袁世凯背着手踱来踱去,一副热锅上的蚂蚁显得非常着急的样子,这比赶鸭子上架还要让他感到难堪。

    “陛下,天命所归,人心所向啊!难不成您真的想看到臣子们一直跪下去吗?”粱士诒在这时带着哭腔说着,态度诚恳得比真金真银还要真。

    左一个陛下,又一声陛下,这让袁世凯打心里美滋滋的,但他非得表现出那种发情少女般的那样情怀,很想被上,但又得装出很矜持很纯洁的样子。

    杨度看袁世凯还在那里“犹疑不决”,便非常担心起来:不知这人是突然间改变主意真不想当皇帝,还是京剧看多了非要飙飙演技。于是干脆一不做二不休,跪着前进到袁世凯的面前,抱着他的腿也抱着自己不能功亏一篑的理想,很急切又很激扬地说:“陛下,您还要等到什么时候,还是快点给微臣们一个回复吧!四万万人不能没有中华帝国,中华帝国不能没有您当皇帝啊!”

    上行下效,其他跟班的参政都围过去,抱大腿的抱大腿,扯衣服的扯衣服,场面不知多么动人。袁世凯怀着“与其在悬崖上展览千年,不如到爱人肩上痛哭一晚”的心态,“心”一横,便有点勉强得答应道:“好吧,我袁某人就承四万万国民之所望,登上帝位,与诸君共谋我中华帝国之大业!”都这个时候了,一班“忠肝义胆”的臣子们山呼重复过无数次的:“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1915年12月13日,袁世凯诏告天下:顺承天命正式称帝,将1916年改为洪宪元年,中华民国则改为中华帝国。一身青色的龙袍和琉璃冠冕,虎步熊趋的袁世凯在两年举行正式大总统就职仪式的地方,也就是空旷大气、宏伟壮观的太和殿昭拜天地,气贯寰宇、心雄万夫地登基称帝。一时间欢呼声、锣鼓声和礼炮声震响天地,百官相贺,场面鼎沸。

    “往古风流付丹青,风华绝代有后生。一介布衣三尺剑,赢得天下九五尊。”回望过去,这个秀才落榜的袁家庶生子在官场几度沉浮,在战场历经生死,后来又跟着搞洋务、镇守朝鲜、剿杀义和团、小站练兵、就任总统,终于到了今天的登峰造极,真是光宗耀祖,荣华天下。先前的种种艰辛和委屈总算没有辜负,先前落魄时的心酸和被人排挤的心痛也算是有所值,如今可算真正的君临天下了,哈哈,“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这种无上的尊荣光耀,古往今来多少人为之梦寐以求,现在终于被我袁世凯给实现了。

    当然,既然当了天子,就应该有天子的气派和大度,袁世凯接二连三地颁布洪宪皇帝的诏令,册封黎元洪为武义亲王(袁黎二人结成了亲家,不过不太识相的黎元洪闭门不出,坚辞不受),但第一道册封令就被拒绝的袁世凯并不灰心,而是继续册封各省将军、巡按使,文官厅长、道尹以上,武官旅长、团长以上为公、侯、伯、子、男五等爵位以及轻车都尉、骑都尉、云骑尉、恩骑尉等世袭爵位;申令清室优待条件永不改变;又下令定期举行文官考试诸如此类,日理万机,忙个不停。

    理所当然又如愿所尝成为皇太子的袁克定也是不消停,轻狂无度到不可收拾的地步,竟以李世民自比,到处炫耀自己的地位,跟着一伙东宫太子帮花天酒地大肆庆贺,接着又是捧戏子、开洋车闹得不亦乐乎。本来对称帝不大看好的袁克文对名士风流倒很上瘾,也自比为曹植,说袁克定是曹丕,成日成夜躲在家里拥妻卧妾、舞文弄墨,平日和他要好的戏子门客、文人痞士都前前后后恭维他为“千岁文圣”;由于加入过天津青帮,一伙南来北往的帮会成员居然前来拥戴袁克文夺储,说他才是李世民。但拥护袁克文的下级军官和一伙悍匪马贼也是实力不俗,双方掂量着旗鼓相当便没有真正动武。可见袁世凯皇帝的宝座还没坐稳,两个龙子就差点搞出“玄武政变”来。

    蔡锷这一头却是暗地里风风火火,留在天津的他也接受袁世凯加封的“护国公”和“始威将军”的爵位勋号,还宣扬忠心“为新天子作勋臣”,但背地里立刻趁着上厕所的机会,避开袁世凯派来的名为保镖实为监探的随从,旋即东渡日本。而得知这一消息的袁世凯急忙派陈仪率人追赶去“保护”蔡将军,可恰好这陈仪是光复会的老会员,而且还是蔡锷日本军校的师弟,这人自然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回复说木已成舟,人已远去。

    东渡日本的蔡锷致电袁世凯,说咽喉炎突然发作,情况很糟糕,只得不辞而别,现在在电报中正式请假。为了彻底麻痹袁世凯,蔡锷还托日本友人隔三差五地发电报给袁世凯报告病情,以便有更多的时间到云南策划起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