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苦酒自酿(第1/1页)名将台

    “天祸中国,变乱相寻,张勋怀抱野心,假调停时局为名,阻兵京国,至七月一日,遂有推翻国体之奇变。窃惟国体者,国之所以与立也,定之匪易。既定后而复图变置,其害之中于国家者,实不可胜言。且以今日民智日开,民权日昌之世,而欲以一姓威严,驯伏亿兆,尤为事理所万不能致。民国肇建,前清明察世界大势,推诚逊让,民怀旧德,优待条件,勒为成宪,使永避政治上之怨府,而长保名义上之尊荣,宗庙享之,子孙保之。历考有史以来廿余姓帝王之结局,其安善未有能逮前清者也。今张勋等以个人权利欲望之私,悍然犯大不韪,以倡此逆谋,思欲效法莽、卓,挟幼主以制天下,竟捏黎元洪奏称改建共和,诸多弊害,恳复御大统,以拯生灵等语,擅发伪谕。横逆至此,中外震骇。若曰为国家耶,夫安有君主专制之政,而尚能生存于今之世者?其必酿成四海鼎沸,盖可断言。而各友邦之承认民国,于兹五年,今覆雨翻云,我国人虽不惜以国为戏,在友邦则岂能与吾同戏者?内部纷争之结局,势非召外人干涉不止,国运真从兹斩矣。若曰为清室耶,清帝冲龄高拱,绝无利天下之心,其保傅大臣,方日以居高履危为大戒,今兹之举,出于迫胁,天下共闻,历考史乘,自古安有不亡之朝代?前清得以优待终古,既为旷古所无,岂可更置诸岩墙,使其为再度之倾覆以至于尽?祺瑞罢斥以来,本不敢复与闻国事,惟念辛亥缔造伊始,祺瑞不敏,实从领军诸君子后,共促其成。既已服劳于民国,不能坐视民国之颠覆分裂,而不一援。且亦曾受恩于前朝,更不忍听前朝为匪人所利用,以陷于自灭。情义所在,守死不渝。诸公皆国之干城,各膺重寄,际兹奇变,义愤当同。为国家计,自必矢有死无贰之诚,为清室计,当久明爱人以德之义。复望戮力同心,戢兹大难,祺瑞虽衰,亦当执鞭以从其后也。敢布腹心,伏维鉴察。”

    当时有人看到这檄文就说“打仗就打仗,哪能搞这么多文绉绉的东西?”

    “没办法啊,凡事都得讲个‘理’字啊,有理走遍天下都不怕,无理就寸步难行了。”

    “哈哈,说是这么说,还不是‘成王败寇’,谁打赢了谁才有理,谁成事才说谁是王道啊!”

    “非也,古往今来,但凡有重大战事都得出师有名,正所谓‘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成’,我看这檄文正气凛然,足以震撼敌对一方啊!”

    这话被正在调遣的段祺瑞一方的士兵听到这几个人的对话,突然就觉精神大振:“我们芝帅(段祺瑞字芝泉,时人有‘芝帅’之称)什么时候打过败仗,呵呵呵呵呵,这群人还真够识相的。”

    总司令部这边檄文一发,段祺瑞就在马厂誓师,段芝贵就被任命为东路军司令,曹锟则被任为西路军司令,倪嗣冲为鲁豫皖联军司令,分三路进军讨逆。

    段祺瑞这个“北洋之虎”如猛虎下山,搞得张勋有点招架不住,来的时候,本来想多带点人,可怕人数太多,目标太大,就只带了五千人咯,现在这状况还真不知如何是好?

    “发诏勤王,发诏勤王。”张勋和一些尚书、侍郎、将军之类的大员在商议平贼保皇之事,但康有为不顾其他,直呼那四字,给人一种没什么商量的余地的气势。其实,康有为看到昔日最让自己满意的弟子又站在自己的对立面,非常恼怒,而且还在自己新收的学生面前毫不留情地大骂梁启超:“梁贼启超,与古之食父食母怪兽有何异哉?”

    “先生不必激动,现在让各地前来勤王不是问题,许之以高官厚禄,动之以忠君仁义,发电各地督军,应该不会有问题。”

    “可现在问题是段祺瑞和冯国璋这二人都已电告全国,反对我等辅助清帝复位,就怕那些见风使舵的督军响应他们,再者,西南各方都已被孙文这个极其顽固的逆党所煽动,形势不容乐观啊!”

    “徐东海(徐世昌在清朝有此称号)应该能够号召北洋诸军,毕竟这人在他们当中威望很高。”

    “好吧,只有试一试了,但这人跟北洋大员都走得很近,不知会不会受‘虎豹’二将的影响。”

    “还是试一试吧,事不宜迟,快给他打封电报。呃,就说授予他弼德院院长一职,负责辅助教习储君,相当于东宫太傅。”

    张勋、康有为、王士珍一帮复辟的“肱骨之臣”商讨着该如何应对各方的反对,现在就等着徐世昌的电报回复了。

    大概过了小半天的样子,徐世昌的回复来了:“天祚圣清,复正大位,群情欢洽,功在老臣。世昌素以维持国家,尊重皇室为主旨。幸际昌明,亟思展觐,但以衰老余生,时当炎夏,病魔困扰,稍缓时日,再图趋教,并非托故,当蒙见谅。”

    “静观其变,两头敷衍”康有为性急地噘道:“这人在投机一面与袁世凯其实无二。”

    可话音刚落,一架飞机轰鸣地飞了过来,投了两颗炸弹又呼啸地飞走了。紫禁城东六宫的延僖宫正房檐角被炸毁,消息传来,复辟大臣连着溥仪都大惊失色。紧接着,北京警察总监带着一大队黑衣警察来到紫禁城内,一大堆外国士兵也跟随在后面。接着,外国领事和军官前去同张勋商议,一词一顿的生疏中国腔说到:“你们最好不要在这边开火,万一走火,我们的军队可是有权力展开自卫。”

    “就是啊,辫帅,我不管你搞什么皇帝还是搞什么总统,希望你给个面子,北京终究是一国首都,各国使馆又都在北京,如果战事一开,受到他们的干涉那事情就糟糕了。您可不要忘了庚子之变(八国联军侵华,并攻入北京城)啊!”

    刚才大伙还惊魂未定,现在中国警察和外国士兵都来了,这更让张勋等人紧张,没办法,只好先派军队到郊外去拦截反对复辟的北洋军,可兵力太少,况且人家是三路来攻,这让他们一班清廷忠臣急得砸开了锅。

    “不行,军队还是要派出去的,分四路,各派一千军士去阻截北洋军,另外一千守卫皇宫护驾。”张勋在急急忙忙中还是下达了命令,他认为这是果断之举,不然情况会更糟,只能说是坐以待毙。

    一切都在情理之中,这先前的北洋六镇(后来镇改成师,并有很大补充)的主力大部分掌握在段祺瑞和冯国璋手里,这支号称当时中国最精锐的军队自袁世凯小站练兵以来还真没有打过败仗。不管是武昌起义那年镇压南方革命军,还是赣宁之役那年歼灭南方国民党军,主力部队都不曾败过,要不是段祺瑞、冯国璋当年不反对袁世凯称帝,如果真是派上用场与护国军好好干一仗,鹿死谁手还真不好说。刚及接触,不管是军队数量上还是质量上,还是在作战心理以及双方士气上,短程相接的辫子军很快就败下阵来。看来,这些年来,北洋军的威力真不是吹出来的。

    段祺瑞也很快抵达北京,而且一来这先前的帝都皇城就虎虎生风,下达格杀令,凡是有辫子的,不管是市民还是张勋逆军,一律就地解决。这样,虎帅段祺瑞的军队将只顾逃命又来不及剪去辫子的辫子军士兵追赶到各大胡同,就像老鹰捉小鸡般扑杀。然后段祺瑞又出示布告安民以维持社会稳定。

    光做这些还是不够的,段祺瑞和他后来所谓的“皖系四大金刚”勒云鹏、徐树铮、傅良佐、吴光新以及倪嗣冲、曹锟、梁启超商议一番后,决定与各国公使接洽,托他们向张勋转达四项停战条件:一、取消帝制;二、解除余下定武军(也就是张勋的辫子军,主要驻扎在徐州一带)的全部武装;三、保全溥仪及皇室成员性命;四、维持清室优待条件。不过,附加两条,其一,通缉张勋,因为这人是整件事情的始作俑者;其二,黎元洪必须下台,理由是这人引狼入室,差点导致共和被颠覆。

    苦酒自酿的张勋得到停战条件,相当悲愤,虽是万不甘心,可自己真正感到回天乏术:北京前方被段祺瑞这只猛虎攻击得溃不成军,后方的老巢又被冯国璋派大军围困,这让他想起了同为江西人的南宋末年的丞相文天祥那种孤忠刚直的风骨:“哈哈,就算一死也有脸见大清历代圣皇,我张勋死有何惜?哎……辛苦遭逢起一经,干戈寥落四周星。山河破碎风飘絮,身世浮沉雨打萍。惶恐滩头说惶恐,零丁洋里叹零丁。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

    身边的守卫问他该如何是好,张勋一脸悲怆:“我身可死不可降,大不了,来自何处就回去何处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