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一章 潜龙在渊(第1/1页)名将台
“可是……可是……大总统在京等候大帅，如枯苗盼甘霖，如果您现在不肯入京，岂不是让总统大失所望，您也知道，总统最为仰仗您了。”专使对于吴佩孚的态度感觉很不满，但又很心急地催促他。
“我早就说过，北京那地方总叫我透不过气来。”
没办法，那专使只好迅速给北京方面发急电，很快，第二位特派专使也来到吴佩孚跟前劝说：“大帅，您可是总统的顶梁柱，总统现在正处于紧张担忧的状态，您就算不在北京指挥，就在那见见总统也是给他吃了颗定心丸啊，这样对于士气和凝聚力也有好处啊！”
吴佩孚仍是不为所动，但见两位特使又是单腿下跪，又是满眼泪花相劝，只好舒一口气，道一声：“好吧，我去北京就是了。”
在随着总统特派专使而来的专车上，吴佩孚远远没有古时那种进京受封的雄武豪迈与光荣自信，反而越接近那千年古都，越是让人忧心忡忡。在从离开一个古都（洛阳）到另一个古都（北京）的路上，往日里逢战必胜的吴大帅难见顾盼自雄的神态，到现在也只是忧思百结，时不时闭目呼吸，时不时用手掌摩摩那张疲倦憔悴得有些显老的脸，不经意间就想起了近期重病的恩师兼知己的郭绪栋，昔日的往事也一并在脑海里翻涌，虽说有些事简直是不堪回首，但也抑制不住这奔腾不息的思绪。
遥想当年，自己为了混口饭吃，刚进兵营时只不过是一个小小的传令兵，就因为郭绪栋有一个要送给上峰的公文里用典故用错了，自己直言快语地指出来，然后又引经据典论证自己的观点，由此便得到这伯乐的赏识：“人家都说秀才遇见兵，有理说不清。我自己也是个不第秀才和丘八了，现如今碰到你这个真秀才，还真是被你说服了。我看这个小地方也不是什么栖凤之地，我得为你好好想想出路才是。”现在回想起来，自己当时的回复也是相当幼稚和青涩：“承蒙郭兄厚爱，小的只不过白念了几年书而已，哪有什么龙凤之才啊，真是不敢当，不敢当！”
“你就别再自谦了，我这人远非经天纬地，也谈不上运筹帷幄，可识人识才这一方面还是颇有几分自信。我看你的学识和见解，正可谓一日潜水游，久非池中物啊！我得替你引荐引荐，到时候飞黄腾达，可别忘了我这个伯乐了。”郭兄爽朗豪迈，真不像是在开玩笑。
“如果真有机会一展平生之志，小弟对郭兄之恩在有生之年定当没齿不忘。”听完自己还算恳切真诚的话，郭兄也是大笑着扬长而去。后来听说，还真是把自己引荐给他的上司曹锟，还再三在人面前说自己是人中龙凤，前途自不可限量，若是再送到武备学堂修炼一番，更是为虎添翼。这曹锟经不住劝说，直接把自己特招进去，算是为自己正式踏上军人之路铺平了道路。
还真别说，当年还差一点与老段走在一起了：本来与老对头段祺瑞也有一段师生之谊，当年好歹也是是从武备学堂出来的，老段还是那所学堂的校长。不过真正引起还是因为段祺瑞瞩目自己的，还要数伯乐郭绪栋与他的一席交谈。可能是老段觉得郭绪栋能够识才吧，碰到之后就很不经意地问道：“您也是在北洋军中奔走了这些年，也是阅人无数，为军中提拔的将才也不占少数啊。听说先生对曹三手下的那位吴标统很推崇很赞许，还屡屡说他是潜龙在渊，总有一日会一飞冲天、一鸣惊人，是不是真有这回事？”
为了确认自己的眼光，也为了进一步抬高自己发现的千里马的身价，郭绪栋自然是一本正经，神色严肃，态度极为肯定又自信地说：“的确，我是这么说过。现在环顾北洋诸位将领，恕我直言，实在是无出吴佩孚其右者。”
“难道比起我手下的小徐子都还要能干吗？”段祺瑞不以为然地问，在他看来，得意门生徐树铮才是最具经天纬地之才的将领，其他人都是难以望其项背。
“要我说，这二人各有千秋，论韬略，论手段，论纵横捭阖，小徐子的确是要略高那么一筹；但论行军布阵，运筹帷幄，进退攻守，吴佩孚要比他强得多。还好的是，两人对主子也都是忠心耿耿，殚精竭虑；但总的来说，吴佩孚堂堂正正做人，刚直不阿，小徐子就爱走极端，更偏激一些了，说句不好听的话，真有点像死去的袁项城。”
“噢？真是这样了吗？我看那个吴佩孚到今天也没干出什么名堂来，怎么就配和我的小徐子比了。”
“我不是说过吗，这人不飞则已，一飞冲天；不鸣则已，一鸣惊人。而且我还替他看过面相了，四十岁之前，可能坎坎坷坷，但四十岁一过，必当出人头地，锐不可当。”
这次谈话后，老段真的动心了，径直找到曹三哥，说是向曹三借吴佩孚。没想到刚一说完，曹三就立刻变了脸色，反倒说起段祺瑞：“当年袁宫保向段大人要小徐子，你都没有给，现在我就一个吴子玉还上得了正台，你就别挖我墙角啦。”
老段脑子转得可快了，他明知道曹三贪财，因此先是声明自己只是接过去帮帮忙，只是暂调而已，不用担心抢人才，再说最近从国外进口一批军火，也不知道分给谁家为好，哎，这北洋六镇个个伸手要抢，还真不好分。
这分明是话中有话，想拿军火换子玉，曹三哥立刻动了心，又变了口气：“说定了，那个姓吴的小子你只是借用，到时得还给我的。”就这样，自己就等着进入段祺瑞的麾下了。要是当年跟着老段，又将会是怎样的光景呢？说不定两个义武奋扬的人珠联璧合，早就将中国归于一统了。也说不定，迟早会遭到老段其他嫡系的排挤，终归难有出头之日。或者依自己这种刚直的脾气，直接与老段发生冲突，然后被很不体面地赶走。
这下还是郭兄站出来摆平了这件事，又是他向段祺瑞进言：“吴子玉确是个响当当的人物，但他真的不太适合你段大人，他在你这里肯定要受委屈，而且很有可能不得志。”
“难不成你是说我嫉贤妒能？难不成我还不如曹三会用人了吗？”
“不不不，您千万不要误会了，曹三怎能和段大人比，恕我直言，曹三为人缺主心骨，遇事经常没主见，不过他处事圆滑，但也正因为此，他什么事情都可对吴佩孚言听计从。不过，段大人能谋能断，就是眼里揉不得沙子，性格刚烈正直，就这一点同吴子玉太像了，你们两个要是在一起处事，恐怕会常常争执不休，于事无补啊。”听得郭兄一席逆耳忠言，段祺瑞长叹一声，只得忍痛割爱，很不甘心情愿地放弃招纳吴佩孚进自己帐下。后来与郭兄谈起这段往事，真是感慨万分，有些事情除了人为外，还真是有些机缘巧合，因为当时郭兄也是无意间得到自己将要归入段祺瑞门下才慌忙站出来阻止，不然，说什么都有些迟了。
辛亥当年，奉命过娘子关进山西，攻打独立的革命军时，第三镇第三标的部分人员闹起义差点将曹锟逮捕，幸好是自己敏感发现，才及时将自己的判断告诉给曹锟，才使得他躲过一劫。这样取得了三哥的信任，绝对算得上是第三师嫡系主力。
国民党二次革命之际，三哥又因功，被委任为长江上游警备司令，自己也被提升为师部副官，跟着第三师驻防岳州（今湖南岳阳）。袁世凯的心腹爱将汤芗铭督湘，在长沙举行的全湘名流会议，请师长曹锟致词，这下可把很不善于言谈的曹三哥给难住了，又是自己主动请缨，先是大赞汤芗铭督湘有方受到万民敬仰，再说自元明近世以来，湖南人杰地灵，雄才辈出，而今湖南诸将也是胸有韬略，为国民所敬仰。就自己这番激赏煽情之言，使得在场诸人被打动，尤其是湘督汤芗铭也是不绝口地大方称赞，而且还萌生惜才爱才之心，就想把自己纳入他的麾下，还以湖南省督军府的名义向曹锟发来公函：说是可以把吴佩孚借来当旅长，就算拿三个旅的兵力或三千支枪械、五百万发子弹来换也在所不惜。
幸好这一向贪财恋物的曹三哥一时开窍，想到一个堂堂的一省都督仅见吴佩孚一面，竟然要不惜代价将其借走，而且还要擢升为旅长，想必这吴子玉必定是个不世之才，楚材晋用还不如楚弓楚得，于是干脆回函：“本部已提升吴佩孚为第六旅旅长，掌管兵权，如何外借？”这些事情都是曹三哥后来讲的，那时也把我感动了好一阵子，当然得深怀感激，誓死追随三哥一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