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九章 内斗(第1/1页)名将台

    孙先生当年都还神采奕奕地发表演说:“来宾、教员、学生诸君:今天是本校的开学日期,我们为什么有了这个学校呢?为什么一定要开这个学校呢?诸君要知道,中国的革命,有了十三年,一直到今天,只得到一个空名。所以中国十三年的革命,完全是失败的。就是到今天,也还是失败。至于世界上之革命,在我们以后发生的情形会怎样呢?六年之前,有一个邻国,和中国毗连有一万多里,跨欧亚两洲来立国,比中国还要大;在欧战之前,是世界上头一个强国;当欧战期间,便发生了革命,他们的革命后我们六年,这个邻国是谁?就是俄国。”这些话现在都还在他们耳畔或脑海中回荡,像打激素般让他们本来年轻的血液更加澎湃。

    接着孙总理又相当耐心地讲了苏俄革命成功的经验,说中国革命若成功,就必须“以俄为师”。尔后又万般感慨地说:“为什么俄国遭遇了那样大的艰难,遇到那样多的敌人,还能在六年之内,把所有的障碍都一概打消,取得革命彻底的成功;我们的革命时间比俄国要长一半,所遇到的障碍又不及俄国大,弄到至今革命还是不能成功呢?这是因为,我们的革命只有革命党的奋斗,没有革命军的奋斗,所以,我们的革命便不能完全成功!”

    孙总理最后讲到:“今天,在这里办这个军官学校,独一无二的希望就是创造革命军,来挽救中国的危亡。”

    除此之外,总理还特别发表了“亲爱精诚”的校训,训词为:

    三民主义,吾党所宗,以建民国,以进大同,咨尔多士,为民先锋,夙夜匪懈,主义是从。矢勤矢勇,必信必忠,一心一德,贯穿始终。

    是孙总理让他们为了心中的主义和信仰能够心心相印,能够勤劳勇敢地一往直前,现在孙先生就这么走了他们心中陡然一空,不,好似整个身子内的五脏六腑都被魔鬼给掏空了,异常虚空和不安。

    但这虚空很快又被填满,因为孙文主义学会和青年军人联合会相继成立,他们又有了新的组织和主义,但又有千个不愿意和万个不理解,但又不得不作出比较痛苦的选择,平时里,朝夕相处的同学竟然会为了一种叫作“主义”的东西而各走各的。

    五十七  内斗

    热衷于内斗估计是中国古往今来特有的传统习性,笔锋尖锐的评论家习惯称之为一种劣根性。东征联军召开军事会议时就一致决议剿灭陈炯明“叛军”,貌似团结、胜利、圆满的大会背后却又有各怀鬼胎:驻广州的桂军刘震寰部和滇军杨希闵部先是跟林虎合作,企图夹击黄埔学生军,然后又拥护唐继尧为广州政府大元帅,如此一来,恐怕广东易色,孙先生梦寐以求的北伐大业几成泡影。

    对于孙先生的去世,不是所有人都是悲伤不已的,那些送去挽联以表痛惜和哀悼的人中,真是不乏当年诸葛亮吊周公瑾那般的心思,远在西南边陲的唐继尧便是其中之一。这人参加辛亥那年蔡锷领导的云南重九起义,稍后又奉蔡大将军的命令底定贵州并担任该省都督,如此算来,这人也是辛亥革命中具有卓著功勋的大人物之一,也便就是中华民国的开国功臣,护国军兴,这人也随蔡老大通电讨袁,其爱国血性也当彪炳史册。不过,现在这个肉头肉脑又“倜傥有大志”的唐都督仍是雄心未泯,企图染指广东国民政府,以自身之名义来领导群雄继续东征、西讨,统一西南一带然后再奋起北伐。没办法,在那个年代,无论是孙中山还是袁世凯、段祺瑞、冯国璋、曹锟、吴佩孚、陆荣廷之流,但凡有些地盘和兵粮,似乎都有一种“如欲平治天下,当今之世,舍我其谁?”的非凡抱负和超级自信,或许这就是民国以来,各方征战不已的原因之一。

    的确是这样,唐继尧别有用心的诡笑一声,心里盘算着,亲率滇黔两省主力军(单滇军就号称十万,这远多于陈炯明的人马,更别说黄埔学生军),就任广州大元帅府副帅,然后让各方倾向于他的势力推举其为大元帅,因为刘震寰已经亲自前往昆明策动他去担此大任,杨希闵、沈鸿英、陈炯明各方又对其暗通款曲,真是大势所趋啊,在唐继尧看来,孙中山病危,南中国一时无主,论资历威望和实力,没有人能够驾驭他这个西南王了。

    不过,他要率军莅临广州,必定要经过西江的广西一带,也正是新兴的李宗仁一派新桂军的辖地,这还得看他们这帮桂军新秀答不答应。当然,唐都督自然有他的一套办法,或者是很多官僚政客的伎俩:威逼利诱。还是早在孙中山北上之际,也是有些病危的征兆风闻之时,唐继尧的代表文俊逸就前来当说客和联络人,而且这文代表还是有相当的群众基础的,因为黄绍竑和白崇禧以及军中很多军官都是出自保定军校,和他或是同校师兄弟或者就是同期同学。

    根据李宗仁向唐德刚的会议讲述,这文代表此行风光无比,住的是南宁最高级的酒店,而且还送了大批名贵的礼物给他的保定校友同窗,真是一副阔绰钦差大臣的派头,还开口闭口都是奉“联帅”的旨意,其实这个联帅的称号早就过时了,因为还是在护法战争之际,由于其种种救国护法热情的表现和手中的真正实力,而被一致推举为护法军总裁,并任滇川黔鄂豫陕湘闽八省靖国联军总司令,所以才有威风八面的“联帅”称号,这简直就比当年苏秦佩戴六国相印还要风光。

    “这次联帅已经决定好,先到广州就任副帅一职,然后在联合西南各省力量,一举北伐,若有不从者,恐怕只有刀兵相见,不过,李将军和黄将军都是能识大体之人,自然会被‘联帅’委以军长重职,你们看,委任状都带来了。”说罢,文俊逸煞有介事地把委任状拿出来递给李、黄二人,还说其他人当然也是水涨船高,以后跟着“联帅”必定会前途无量,最后又说出自认为是压轴的“重武器”——云烟鸦片四百万两(折合当时七百万元)作为合作的经费。

    这不是昭然若揭吗,长相老实得近乎寒碜的李宗仁虽然还是一脸云淡风清的笑意,但心里却在暗骂唐继尧:妈的,昔日孙先生提举你做副帅你耍大牌、讲条件,现在孙中山抱病北上,你却有意相当副帅,还想“窥伺神器”,这不是比司马昭的野心还要路人皆知吗?文俊逸看见李宗仁没有立刻回话,察言观色之中又想了一些话来劝促李宗仁,就说“联帅”取道广西进入广东,绝对无意干涉广西内政,即使沈鸿英派使节表示竭诚拥护唐帅,但其人毕竟是绿林出身,不比你们可靠,而且我跟贵军中的不少兄弟都是保定同学,这层关系实在不是沈鸿英能够相提并论。

    表面老实并不意味着内心没有自己的原则和坚守,李宗仁本来已经是国民党中的人物,怎么能够为一己之私利而背叛全党以三民主义统一中华民国的事业,于是李宗仁直言相告:“值此中山先生北上之际,唐总司令忽欲率大军赴粤,恐怕难免不招致非议,何况两广久苦兵隳,民困物贫、唐总司令既有意北伐,何不径在昆明召开军事会议,然后分道北伐,又何必劳师远赴,前往广东?如此则北伐未成,内讧已起,为国为民,均属下策,本人实不敢苟同,盼为复电,代为表达鄙意。”

    唐德刚当年为李宗仁撰写口述史,听到李先生次一段回复,那也是拍案叫绝:“李先生反倒将了他唐继尧一军,真是妙招,妙招啊!”

    文俊逸听到这里,见李宗仁声色俱厉,而且言辞又切中要害,也只得唯唯诺诺地答应:“文某定当遵督办之意,拍电联帅,一旦有回音,自当再度联络,在下先行告辞。”

    此事关系甚大,李宗仁既然心中有自己的原则和主张,自当不敢掉以轻心,立刻电邀镇守梧州的黄绍竑前来南宁会商大计,而且还紧接着召开军官会议。会上,李宗仁不失为真正有血性而又有公德心的长者和勇士:大肆鞭挞唐继尧当年就掣肘蔡将军北伐护国之事,然后又讲这人是如何封建,如何搜刮民脂民膏,如何堕落腐化,如何趁孙总理北上而企图窃权而作出此类不仁不义之事……幸好李宗仁还不是很会渲染,不过就算没有添油加醋,也说得手下军官一个个都已有不满和愤怒之色。而后,李宗仁发挥民主作风,又让其他军官畅所欲言。白崇禧第一个起来响应李宗仁,说唐继尧这人虽是有功于民国的大人物,不过现在已经与革命渐行渐远,其投机野心已然膨胀开来,但此事非常重大,与虎相斗还得谨慎为好。俞作柏发言则很有意思,脚在不停走,手也在不停比划,说可以先不接受委任命令,不过四百万两烟土得先拿下,这可是七百多万元,正好充当我军军饷,何乐而不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