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第1/1页)穿越隋唐
季节更迭,不觉已是初冬,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一夜大雪,晨起时仍旧未停,絮絮而落,天地早已变成了晶莹剔透的琉璃世界。
院中单雄信与裴元庆各执长剑,正在雪中对舞。一个龙腾虎跃,剑挑飞絮,一个如白鹤翻飞,横斩东风,衣袂飞扬,剑啸龙吟。窗下单婵盈与裴碧菡对坐在矮榻上看他们舞剑,雪花飘落在窗台上,单婵盈用指尖轻轻的触摸,心思倒也不全在外面的剑舞上,不觉已纵驰至千里之外。裴碧菡手中做着单雄信的春衫,不时抬眼望一望窗外。
“二嫂,你真的一点都不介意?”单婵盈突然没头没脑的问了一句。
裴碧菡搁下手中针线活计,在两人中间的炭盆上拢了拢手,含笑道:“婵盈,你真的很介意吗?”
单婵盈搓了搓冻红的手,也就火烤着,略惆怅的叹了口气,蹙眉道:“其实我也不知道自己在烦什么,倒也不是很介意,就是,就是有点担心。”
裴碧菡抿唇一笑,垂目片刻,已敛去了笑意,她望了眼窗外,单雄信正一个纵身,闪开裴元庆攻来的一剑,他那一纵身,婉转流畅,就像是笔锋在宣纸上划下一个优美的弧。裴碧菡眼中闪过丝蜜意,回头凝视着单婵盈道:“出嫁前,哥哥也问过我同样的问题。”
单婵盈略吃惊的张了张嘴。
裴碧菡续道:“宇文姑娘与拓跋姑娘我都有过一面之缘,我想,于雄信来说,宇文姑娘就像是一杯烈酒,甘冽醇美,饮多了会使人着迷,拓跋姑娘,则是一壶清茶,唇齿留香,饮过之后,其他水只怕都会觉得无滋无味,亦会让人念念不忘吧。”
单婵盈皱了皱眉,嘀咕道:“这样啊,那,二嫂你岂不是……”她不知道怎么措辞,便吞吞吐吐的。
裴碧菡笑道:“很悲惨?其实我并不觉得绝望,因为我有信心会成为你二哥的白米饭,餐餐饭饭,须臾都少不得。”
单婵盈噗嗤笑了,“二嫂,你可真是会比喻。”
裴碧菡道:“所以,婵盈,你无需有太多顾忌,大胆去爱吧。”
单婵盈略带羞涩的甜甜一笑,笑意淡去,又惆怅的道:“可是,我担心二哥不会同意。”
裴碧菡温和一笑,在他头上轻轻一揉,道:“你二哥那里有我呢,好了,连日来你总是愁眉不展的,你可真能憋得住,直到今日才说出来。”
单婵盈道:“原来二嫂早都知道了,却存心等着我自己来说。”
裴碧菡笑道:“我是要看你的决心啊,如果连说出来的勇气都没有,我又如何好支持你呢。”
单婵盈但笑不语,院子里单雄信与裴元庆两个此刻恰好收了招式,一同向廊下走来,裴碧菡便下了榻,拿起一根鸡毛掸子迎到门口,帮两人把身上的雪扫落。
裴元庆道:“年来未见,二哥的武艺又精进了不少。”
单雄信呵呵笑道:“是你手下留情,我才勉强与你打了个平手。”又向裴碧菡道:“不是教你跟婵盈先用饭吗,又等我们到现在。”语气颇为关切。
裴碧菡笑道:“我与婵盈左右也不太饿,想着大家一起用饭更热闹些。”
单婵盈笑眯眯道:“我去让厨房摆饭。”
裴碧菡便走到炉子旁,倒了滚烫的两杯水端给单雄信与裴元庆两个,“出了一身的汗,多喝点水。”又去拿了两人的外袍来,让他们穿上。
裴元庆接过杯子抱在手中,却不喝,说道:“皇上大兴土木,修新都,挖运河,百姓已是苦不堪言,却不知休养民力,去年新征了吐谷浑,虽说颇有成效,可是国立实在南支,现如今又要征天下兵出征高句丽,如此穷兵黩武,民怨已是四起,依我看,迟早便会有人造反。”
单雄信眸光一动,喝了口热水,沉吟道:“官逼民反,也是无可奈何之事,只是元庆你与岳父大人需早作打算。”
裴元庆愤愤道:“上面已有旨意下来,要天马关调兵发往辽东,如此长途跋涉,路上折损,到得高句丽已是强弩之末,而高句丽却是以逸待劳,胜败且难定呢,我劝父亲推脱说关上兵力不足,少征调些弟兄过去,只怕也搪塞不过。”
单雄信喟叹道:“虽说为将者为赴国难马革裹尸亦在所不惜,可是当今天下新定未久,民心思定,为将者,怕是与元庆你想法相同的更多,所以这场大战,胜负真的难说。如今皇上踌躇满志,想要一统华夏没错,只是太心急了些。”
裴元庆还欲再说,单婵盈恰好进来了,笑嘻嘻道:“裴贺哥哥一见了我二哥总是说不完的军国大事,我是想问一下,昨日说的狩猎的话,还算数吗?”
裴元庆一笑,揭过方才的话题不言,向单婵盈道:“为何不算数了?”
单婵盈朝窗外一努嘴,道:“冰天雪地的,以为你们怕辛苦,不想去打猎了。”
裴元庆道:“雪天才正好打猎呢,回头猎了野味回来,正好围炉赏雪,大块吃肉,大碗喝酒。”
单婵盈迅速扫了单雄信一眼,带着央告的语气向裴元庆道:“我也去。”
单雄信皱眉道:“姑娘家的,不安安静静在家里跟着你嫂子学针线做女工,去什么去。”
单婵盈哭丧着脸不敢吭声,只拿眼瞅裴元庆。
裴元庆哈哈笑道:“你衣服都换好了,却跑来问我们还要不要去狩猎,看来是颇动了些心思的,二哥,就让婵盈去吧,左右又没外人,都是自家兄弟。”
单雄信不置可否,只是道:“先用早饭吧。”
裴碧菡回头瞅了单婵盈一眼,却是笑向单雄信道:“从前在天马关的时候,秋日里天高草长,父亲带哥哥他们狩猎,我跟娘也曾跟去瞧热闹。我近日跟婵盈在家里做活计,也怪闷的,不如教家下人套一辆车,我们两个都去看看热闹,就是出去看看雪景也是好的。”
单雄信明知单婵盈打的什么心思,如今裴碧菡又来说情,他也不好太不通情理,便道:“夫人既然想出去走走,我便吩咐张叔他们套车就是了。”
单婵盈喜形于色,被单雄信盯了一眼,又垂下头去,蹭到裴碧菡身畔,拉了拉她的手,轻声道:“谢谢嫂子。”
裴碧菡淡然一笑,忙着上前去布菜,单婵盈见状,便也去帮着她摆置。
一时饭毕,几人便向雁荡山行去,因大雪路滑,走了一个多时辰才到,尤俊达等人早侯在那里了,单雄信一眼看见秦叔宝身畔站着一人,穿着天青色袍子,立在风雪之中兰芝玉树一般,正是罗成,面色不禁又是一暗,单婵盈见单雄信脸色不好,便踟蹰不前,站在马车旁踢着脚下积雪,裴碧菡却替她拂落风帽上的雪花,牵着她的手上前去。
尤俊达与秦叔宝早奔上来一左一右拥着单雄信向道旁一个草庐走去,这日却是蒲柳店的樊虎做东,因见来了女客,便教他娘子前来招待,那位樊夫人便要请他们去草庐里就坐,裴碧菡忙道:“嫂子不需客气,这里景色极美,我与小妹想四处走走。”樊夫人又客气一番,便引着他们往山道上行去。
单婵盈一颗芳心都系在别处,樊夫人与裴碧菡不熟,不过聊几句平常过日子的闲话,因樊虎是开客栈的,樊夫人做得一手好菜,裴碧菡便少不得向她讨教一二,一时倒也很能聊到一块去。单婵盈却插不上话,登高望远,极目远眺,目光也总是在搜寻那个人的身影。
裴碧菡早看出单婵盈心不在焉,便含笑向樊夫人道:“你瞧我都忘了,婵盈弓马娴熟,怎么倒把她拘在这里了,婵盈,去跟你二哥他们狩猎吧,不用陪着我们。”
单婵盈笑着应了,又向樊夫人行了礼,便下山去了。单婵盈跳上一匹小白马,打马便向林子里奔去,不多时,果然追上了罗成,唤道:“罗成哥哥。”
罗成见到她,面上表情显得有些吃惊,“单姑娘,你也来打猎吗?”
单婵盈却也不答,吁的一声勒住马,凝视了罗成一会,实在忍不住,眼中滚下泪来。
罗成隔着林间簌簌而落的雪花,透过树杪间撒下的冥冥幽光,瞩目了单婵盈一忽,打马过来,一时林中极静,雪落可闻,马蹄踩着积雪,咯吱作响。
经年未见,单婵盈只觉得再见他既觉熟悉又感陌生。
单婵盈忍住心头酸涩,慢慢道:“我是听亲大哥说你来了潞州,又说认亲什么的,是怎么回事?”
罗成了然一笑,慢慢说道:“你与秦大哥很熟悉吧,其实他是我表哥,他是衙门捕快你应该知晓吧,半年前他押解犯人时丢了文书,被治罪,发往幽州军中听用,恰好父亲看了他的履历,原来他竟是舅父的独子。当年北齐城破,舅父死于军中,舅母带表哥逃出了城,自此便与母亲失去了联系。此次便是母亲教我前来探望舅母的。”
单婵盈点头道:“原来如此。”
两人都下了马,牵着马并肩在林中漫步。罗成见单婵盈默然不语,淡笑道:“几年不见,你变得沉静许多。”
单婵盈道:“人大了,自然是会变的,二哥一直说我心直口快,得罪了人都不自知。你这次来这里待多久?”
罗成似未察觉她话语中带出的涩然,只简单答道:“皇上要东征高句丽,我是要带幽州兵前往的,最晚过了元宵节便要返回幽州。”
单婵盈心中黯然神伤,幽幽道:“二哥跟裴贺哥哥最近也总是在说东征之事,天下本已太平,皇子却仍要打仗,多少儿郎背井离乡开赴前线,多少母亲妻子小儿在家翘首相望,骨肉分散,苦不堪言。可是,最终会有多少人能够返回故乡与家人团聚呢?”
罗成默认片刻,才淡淡说道:“自古以来,帝王的霸业都是建立在累累白骨之上的,战争本来就要牺牲,流血,对将士来说,这也很正常。”
单婵盈再不知道说什么好,一时沉默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