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第1/1页)穿越隋唐
东都洛阳南对伊阙,北倚邙山,东逾瀍河、洛水纵贯其间,分外郭城、宫城、皇城、东城、含嘉仓城、园壁城和耀仪城,规模宏大,布局有序。其宫室台殿,皆宇文恺所创也。宇文恺巧思绝伦,因此制造颇穷奢丽,前代都邑莫之比焉。
皇城东北角的太液池因是引得洛河活水,故而虽下起了雪珠子,湖面上的冰却并不厚,薄薄的一层浮在水面,再落上一层雪粒,绒绒的十分好看。宇文宁披着一件猩红的斗篷,一时立在水边,竟看住了。
杨广缓步走来,身旁并无侍从,他伸手环住宇文宁腰肢,双手拢住了宇文宁的手,只觉得冰凉刺骨,“怎么也不拿个手炉就出来了,仔细生冻疮。”
宇文宁反握住杨广的手,道:“今年冬日天暖,眼看就要过年了,这才下第一场雪。”
杨广道:“听说西边园子里的梅花都开了,我们去瞧瞧。”
宇文宁道:“现在雪尚未大,不如明日再去瞧吧,我出来的时候,见宫人们抬着年下的节礼送来,其中有辽东那边新进的狍子,已吩咐后厨炖了,想来这会已烧好了,不如我们去围炉赏雪罢?雪地里站久了,方才不觉,这会竟是冷的很。”
杨广摸了摸肚子,呵呵笑道:“跟大臣们议了半日的军情,你提起这个,倒着实觉得饿了。”他牵着宇文宁的手往宇文宁所居的太素殿去。
两人且行且聊,杨广因说道:“有北边新进的珠子,我瞧着不错,只是今年只得一斛,我让他们全给你送来了,你可看见了?”
宇文宁道:“正要向皇上道谢呢,那珠子成色倒也罢了,只是内中有几颗鸽子蛋般大小,倒是不常见。我想着那么大颗的珠子镶嵌头面首饰反而可惜了,留着把玩倒好。”
杨广在宇文宁耳畔轻笑道:“你既然要把玩,我教你一个法子,你肤色又白,可以拿条红绳穿了,挂在颈间……”他声音低下去,后面几个字轻轻吐出,连同唇齿间温热的气息一起落入宇文宁耳中,宇文宁登时烧红了双颊,垂目微笑,并不答言。
她面色本来略显苍白,此刻晕红双颊,更衬着猩红的斗篷,显得娇艳绝伦,一时看得杨广心痒,俯身在她唇上吻了一下,宇文宁两腮却是更红的。杨广因又搂着她厮磨一番,宇文宁羞的直道:“仔细教宫人们看见了,什么意思。”
杨广虽然口中说着:“看见了又何妨。”到底松开了她,仍旧挽着她手臂慢行。
两人默默走了一程,杨广又问道:“近来你益发的清减了,我前日打发了医官来,开的调理的药可都吃了?”
宇文宁浅浅一笑,道:“遵医嘱,每日三碗,不曾偷懒。”
杨广抚了抚她的面颊,玩笑道:“需知美人珠圆玉润的才好看,你养的胖胖的,我看了也欢喜。”
他说起珠圆玉润,宇文宁却禁不住又想起他方才关于如何佩戴珍珠的那番话,脸上更是一红,道:“皇上今日也不知有何喜事,尽是拿我开心,再说这些话,我也不敢请皇上去围炉了。”
杨广哈哈笑道:“你这是要赶我走吗?我今日可是不走了。”他笑睨着宇文宁,宇文宁更是脸热。他忽然顿住脚步,目光横扫过太液湖面,宇文宁还是第一次从他眼中看出俾睨天下之势,亦是第一次为他帝王气势所迫,垂下了双目,只听他说道:“朕今日确实是有喜事,劝谏我取消东征的那些大臣我斩杀了两名为首的,现在其余人再不敢提此事,朕不过是想要天下一统,万国来朝,重振我华夏雄风,那些文官只知死谏,却又毫无气节,可笑之至。”
宇文宁心中一寒,慢慢说道:“那两位大臣还只是开始,接下来,还会死更多的人,皇上想要的天下一统,代价却是白骨累累,血流成河。”她声音不高,却是不卑不亢,说到此,一屈膝,跪下道:“皇上,我为大隋的那些儿郎们求你取消此次东征,他们不该死在高句丽。”
杨广先是诧异,继而是冷笑,冷冷道:“你告诉我,你是故意呕我的。”
宇文宁仰着一张素脸,凝着他,坚决的摇了摇头,“你虽然贵为天下,可是没有权利让那么多人为你的虚荣去送死。”
杨广怒道:“你说朕要一统天下仅仅是虚荣?”
宇文宁道:“这片土地上的朝代更迭太多了,我们都不过是过客,皇上就算是一统天下又能如何?不励精图治,爱护百姓,仍然会有人来取而代之,即便皇上爱民如子,使我大隋国富民强,可是皇上百年之后呢,就能保证皇上的子孙们也能像皇上你这样雄才大略吗?名利说到底,不过是虚妄。更何况,此战,我大隋是要远赴千里之外去作战,而高句丽以逸待劳,他们的将士身后便是家人,一旦城破,就家破人亡,必将死战,而我大隋的将士,亲人远在千里之外,他们心中只有牵挂思念,想必很多人都想留着性命回去与家人团聚,如此一来,我大隋就算是百万雄师又如何,也挡不住高句丽上下一心众志成城。此战我大隋必败无疑。未出征已看出败绩,皇上,还有出征的必要吗?话说回来,要四海臣服,需要的并非仅仅是武功。”
杨广忍耐着听她说完,怒极反笑,指着宇文宁道:“当初朕造龙舟幸江都你反对,今日朕要东征你又骂朕虚荣,你为何不能像皇后与众妃嫔那样呢?”
宇文宁道:“我不是皇后,更不是皇上比的妃嫔,我不过是一个前朝公主,幼年国破,少经离丧,知道国破家亡的苦,只是不想皇上再重蹈覆辙。”
杨广脸色已是铁青,连叫了一声好,才道:“你说朕此次必败无疑,朕偏要打一个胜仗回来。”
宇文宁凄凉一笑,道:“我倒是希望皇上可以打个大胜仗,如果皇上真的胜了,我愿意一死,消皇上今日心头之恨。”言罢重重的叩下头去,三拜九叩,她这还是第一次,对杨广行如此大礼。
杨广却是冷冷的拂袖而去。
宇文宁浑身绷着的那股劲松懈下来,身子一软,跪坐在地,她知道她阻止不了历史的前进,可是却宁愿拼尽这一腔热血去阻止那一切的发生,因为她不想看见杨广受此打击而一蹶不振,继而导致全面内乱的爆发,最后身首异处,唐代隋立。他或许不适合做帝王,他带有强烈的艺术成分的政治个性具有一种炫耀性的想象力,却难免自欺欺人。但是不可否认,他的抱负与理想,他对大隋的热情与期望,他对美好事物的鉴赏能力,他的艺术天分,他的才情,都是那么的令她折服,她不忍心眼睁睁看着这一切在自己眼前陨灭。
雪粒不知何时已变成了雪花,大如鹅毛,如扯断的柳絮般落下,没有风,雪安安静静的落着,宇文宁不知道在雪地里跪坐了多久,再抬头时,周遭的天地已一片苍白,她忽然想起多年前阴山上的那场大雪,雪落满他们的衣襟发丝,那时她曾在心里暗暗祈求可以与那个人白头偕老,那时候虽然冷,可是心里是暖的,可是今日,冷冽却是直透了心底,冷的她无法呼吸,大概是因为,即将失去一切吧,虽然早都知道会有这一天,可真能到了这一天,还是无法适从。而这仅仅是个开始,她将眼睁睁的看着她握有的一切,慢慢在她手中化为齑粉。
惠儿奔来的时候,宇文宁已经揉着冰冷麻木的膝盖准备起身,惠儿忙扶住了她,打量情形,声音发颤的问道:“郡主,皇上已经来过了?”
宇文宁似笑非笑,点了点头。
惠儿急道:“皇上为何又走了?”
宇文宁吸了口冰冷的空气,道:“我已向他陈明所请,他拂袖而去。”
惠儿急的要哭了,道:“那就是说,皇上还是要东征,我哥哥还是要去到那千里之外?”
宇文宁望着她欲哭的脸,心中不忍,却还是轻轻点了点头。
惠儿滚下泪来,轻声道:“我娘听见这个消息,会伤心的死掉的。”她抹了把泪,又道:“郡主,你不是说皇上在江都待了大半年,你们那么久没见面,他见了你会心情大好,你还打算请他吃辽东进贡的狍子,再慢慢跟他提辽东的那场大仗,你筹划的这么好,可是,皇上为何还是没有答应呢?”
宇文宁轻轻抚摸惠儿冰冷的面颊,凄然道:“皇上今天斩杀了两个进谏的大臣,而我,只是个不讨喜的前朝郡主,皇上不会因为我改变他的决定的。”
惠儿摇头道:“可是,皇上不是很宠爱郡主吗?”
宇文宁凄然一笑,道:“我于他而言,就像是一幅画,一卷书,只是他茶余饭后清赏的一件玩物罢了,而东征,却是他的抱负,一开始,我就知道我所做的不会有任何结果。”
惠儿嘤嘤的哭着,良久,才讷讷的说道:“可是郡主既然早知道是这个结果,又何必再跟皇上说那些话呢,白白得罪了他,惹他厌恶,以后可如何是好。”
宇文宁垂目苦笑,没有言语,松开惠儿,一瘸一拐的向太素殿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