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不知魂已断,空有梦相随(第1/1页)花骨扇

    第四章 不知魂已断,空有梦相随(3365字) 

    睢野位于九华山以南楚魏赵三国的边界,南北两面都是险山峻岭的天然屏障,南侧孤竹山“崖崩路绝猿鸟去,惟有乔木搀天长”,北端浮云岭“连峰去天不盈尺,枯松倒挂倚绝壁”,而浮云栈道的“即墨城池”更是占尽天时地利,相传乃姬羽征服犬戎后集九州“巧圣名匠”呕心修建,防患戎狄东归,城池深壁固垒,乃矗立于孤竹山巅的不拔之柱,如此固若金汤的边界危城自是兵家必争之地,楚魏赵三国据此征伐多年。

    据说楚国就是仗着山形之利才能联合魏都灭了赵境素有战神之称的破云将军。

    而睢野之南的孤竹山就是被赵军坑杀的四十万败军的埋尸之处,等离惜他们到了孤竹山,只见漫山遍野残尸断躯堆积,触目惊心。

    残缺不全的冤魂呼啸着在山谷尖利嘶鸣,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化不开的血腥味。

    离惜心中惊惧,连忙从怀中摸出一段纱绫覆在眼睛上。

    战场上丧死的亡灵由于大多肢体残缺,戾气极重而不能通往幽冥地府之门,只能羁留在世间做孤魂野鬼。

    而离惜师尊仙草灵根孕育出的浣魂露,却正好能洗去他们身上的戾气,为他们打开一条往生之门。

    离惜眼上覆着白绫紧随师尊登高山嵌,隐约中见师尊手托出一颈白玉瓶,瓶中的碧绿的净水清浅摇曳,他随手折了一株山中的桃花枝,点着瓶中的净水散向半空,口中吩咐夏萱,即开天境。

    偃师井然等也连忙出剑布阵,集结天网。

    伴随着涣魂露洒下,只见晴朗的天空突然淅淅沥沥的下起雨来,雨点泠泠凄凄,穿透山脊,滴落在漫山的血泊之中,山谷中呼啸的冤魂顿时收敛了脸上的狰狞不甘,神台渐渐变得温和起来,夏萱从身后擒出一羽凤尾琴,盘膝坐在一块凸起的石上。

    琴弦流泻泠泠如春水般的悠远古调,伴随着天空中漫卷过的一朵硕大云层,渐渐裹住那些魂魄向着极西洞开的天府之门涌去。

    天府的天河与冥河彼岸相连,可以直接把魂魄送去幽冥。

    离惜也连忙作势打坐,念起了度化的经文来。

    不知过了多久,耳边传来夏萱谐虐的讪笑:“好了,快别装了,还不过来帮忙。”

    “你才装呢,离惜愤恨起身,摸索着拔出利刃,正要用短匕刺他,却被一股剧烈的腥风猛地掀开了眼上的白绫。

    她惊呼一声,来不及害怕,就被眼前的情景震惊了,只见硕大云层裹着的血色魂魄越聚越多,不但没有朝着夏萱洞开的天门而去,反而向着涣魂的师兄们漫卷而来,像是要吞噬了眼前的一行人,就连夏萱扶着的凤尾琴弦也几近断绝。

    “怎么会这样,怎么办,怎么办”,离惜急的团团转,却不知该如何帮忙。

    “凤尾琴弦”,夏萱断喝一声:“快”。

    “对”,琴弦,离惜回过神来,连忙到夏萱身后半开的包裹里去翻琴弦。

    夏萱用只有两根弦丝的凤尾支撑着奏出柔和的旋律,感受着背后胡乱撕扯着他外襟的离惜,不由气急,“你干嘛呢,不要趁机占便宜,琴弦在胸前呢,你扯我外袍做什么。”

    啊,阿狸气急败坏的扔掉了系在他身后连着半截外披褪下来的包裹,凶狠的扑向他怀中,把手伸进合着的衣襟,可摸索了半天也没找到。

    夏萱夸张的叫嚣,“好了没,怎么平日没看出小阿狸这般贪花好色,就是霸王硬上弓,现在也不是时候啊,你别往下摸啊,在左边呢。”他魅惑的唇对着离惜左眸轻吹口气。

    啊离被吹的毛骨悚然,吃力的从他胸前捞出几缕琴弦,胡乱地去缠在凤尾琴身上。

    就在这调笑的片刻,凤尾琴弦就只剩下最后一根,而夏萱居然用只有一根琴丝的凤尾把那首宫商旋律变幻无穷的“幻世浮生”奏的依旧悠远绵长。

    阿离无心助他,匆匆缠好琴弦,连忙到师尊身后挥剑,一股如细雨微风般无力的剑气衔接上井然他们织出的剑网推着那硕大云层吃力涌动。

    井然缓上口气,不觉气愤开口叫骂:“你们这对狗男女在这时候还只顾着打情骂俏,完全是泯灭天良,罔顾同门死活。”

    偃师也义愤填膺的附和,“的确不顾同门手足之谊。

    就连一向温和的大师兄柏仪,这次也是颇有微词,不住摇头。

    阿狸满肚委屈,正要开口申辩,剑网束缚着的几缕魂魄却突然扯破云层,呼啸着向她扑来,一缕披着银白盔甲、将军模样的魂魄更是指挥若定,冷厉的剑锋直指阿狸这处最弱的环节,口萱“破。”

    几缕将领英魂横了手中利器,虚无的兵刃竟结出实质的冰柱连环飞射,眼看就要洞穿阿狸身体。

    夏萱的琴音旋即换了旋律,满目的肃杀剑气自琴弦冷厉啸出,瞬间瓦解了冰柱,他弦丝一抖就把精魂击退数丈。

    “萱儿,不可”,魅螭师尊手上桃花枝慢点,喝道,“你这样会让离魂神形俱灭的,别忘了离殇门规。

    那几缕魂魄受创,又染了涣魂露,不觉神识稍滞。

    那银白盔甲的将军似乎一直在督战,此刻见手下将领受挫,不觉怒喝一声,“晏婴,公冶瓒,入阵。”

    两缕魂魄顿时清醒,悻悻地归入将军身后布防的战阵。

    那将军随即横剑出阵,冷峻的眉微挑,手中的剑紧握,一股股极寒冰凌自剑尖伶炫而出利袭向正在扶琴的夏萱。

    夏萱抱起瑶琴在空中一个轻悄翻身,翩然落地,只见他轻拍凤尾琴身,古琴在半空滴溜溜一个旋转,琴弦竟脱离琴柱,化作剑雨绕在他指尖,他灵犀的手指舞动,身形宛若游龙,把翻飞而动的弦丝织雨,舞蹈成弥天的剑气,急卷向那将军魂魄。

    两人在战血洗过的血腥战场混战开来。

    山巅云层漫卷着的无数魂魄也渐渐躁动不安起来,离惜他们铸就的剑网稍一松动,就有魂魄破出云层,加入银盔将军的战阵。

    尽管那将军因着是虚无之躯而被夏萱连连重击,可对方士气却丝毫未减。

    魅婀不免心中忧虑,“长此下去,恐怕这些魂魄就要永远羁留在世间了”,他无心细想,手中的玉净瓶漫倾,半瓶的涣魂露被他横泼出去,直接泻在战场中翻转腾挪着与夏萱斗法的将军身上。

    净水涣魂露同时也能洗去亡魂尘世的记忆,让他们心无牵绊的去往幽冥重生。

    那将军凄沥的悲鸣一声,好像受的不是绝世灵药,而是致命鸩毒,他痛苦的挣扎着,用利剑一次次去洞穿自己虚无的躯体,有鲜红的血不停汇聚,划下他冰凉铠甲,他坚毅的薄唇涌动着:“不能忘了她,不能忘了她”。

    强烈的不甘渐渐扯破那将军浴血的身躯,有飘幽的神识逸出他冷峻的脸,在空气中织出一幅浓重的水墨画。

    眼前依稀出现菲菲的烟雨,半山青黛色的浓郁林木隐在朦胧烟雨中。巍峨山门半壁云深,隐隐青螺叠翠,一纸竹骨撑出的油纸伞顺着青石板的台阶蜿蜒而上,纯白的伞面上牵出一朵浮凸的雪琼花,山门处一身银白盔甲的将军突兀的俯冲而下,腰间冷月剑的剑柄被雨水洗的墨黑莹润,他低着头飞快的俯拾微裂的青石板台阶,一下子撞翻了撑起的竹骨伞。

    伞柄斜飞,露出了伞下女子的脸——远黛的眉、冰凉如水的眼、紧抿的淡泊轻唇,额间隐约一抹血色的烟痕,纯黑的缎发在雨中泼墨似得铺洒肩头。

    女子微怔,抬起清冷的眼望他。

    银白盔甲的将军愣了愣,从青石板的台阶上拾起竹骨的伞柄:“姑娘见谅,在下无心冒犯。”

    修长五指从笼着的烟袖中探出,去接被雨水洗的莹润的竹骨,泛着冷光的白皙手指擦过他指间。

    他反手覆住她指骨,眼中散着迷惑:“这位姑娘感觉如此熟悉,我们是否曾在哪里见过。”

    细雨纷飞,青石的台阶雨丝微晕,四周草色渐深,曲径的山门里映出漫山的红花。

    她抬眼看他错愕神情,微怔,许久,抽出笼在他手中的五指,淡淡道:“将军认错人了。”

    他疾步追上撑着竹骨伞走开的女子,不远处有孤笛响起,“在下赵国破云将军冷月,敢问姑娘芳名”。

    女子回头看他,清冷的眸中泛起似有似无的冰凉,在雪琼花牵出的伞面下,无语……

    离惜有些恍惚,不觉大口大口的吸气,“师尊,那是什么。”

    “唉”,魅婀悲悯的叹息,“那是离魂羁留在世间的执念,也是牵扯他们不能去往幽冥重生的羁绊”,“阿离”,魅魑意味深长的望向离惜,“你还是不要沾惹的好。”

    阿离似动非懂的点点头。

    魅魑急转玉净瓶,招呼夏萱,“萱儿,还不动手。

    夏萱手中的琴弦急舞,在九天之上交相辉映,悬结下无数虹影,兜头兜脸的罩住那将军的周身把他逼往魂魄束裹的云层。

    “将军”,将军麾下将领晏婴看到主帅受困,心急如焚,想来他生前也是心思极其敏锐之人,眼神一瞥之下,见剑网下的阿离深情憨滞,不觉计上心来,他凝神集力手中槊凌空一击,一道冰柱穿刺向离惜眉心。

    阿离只觉周身冰冷,眉心一串血珠轻划而下,她吓得尖叫一声,身子不由自主的向后急退,脚下一空,从山巅倒跌了下去。

    “阿离,阿离……”井然偃师连声惊呼,奈何正在竭力凝聚剑气根本不及施救。

    夏萱听得离惜尖叫,哪里还顾得上那将军魂魄,手指琴弦早飞了出去,追逐着呼声跃下山巅。

    那银盔将军魂魄浦得自由,立刻舞动手中冷月剑,他手下将领得令战阵立集,一众魂魄势如破竹,顷刻就撕破偃师他们结出的剑网朝着山涧深处逃逸。

    魅婀师尊眼看夏萱洞开的天府之门逐渐消逝,思忖要把所有魂魄一块送离无异痴谈,不得已只能命令井然、偃师先行送云层下的离魂入天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