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浩气荡人间(一)(第1/1页)日晕第二部

    第五文学

    端午节到了。

    农历五月初五的端午节,在古代本来是个驱除瘟疫的节日,这一天家家户户都会在门前挂艾草、昌蒲,用以避邪,后来发展成为以纪念屈原为主要内涵,这是中国重大传统节日中唯一与真实历史人物相挂钩的节日。

    屈原是我国第一位伟大的浪温主义诗人。他是战国时期楚国人,主张修明法度,举贤授能,联齐抗秦,曾任楚怀王左徒、三闾大夫,后因受奸人谗毁,被革职逐出都城,流放到沅湘流域。公元278年,秦国攻破楚国京都,屈原眼看江河破碎,自己的政治理想付诸东流,痛不欲生,于五月初五写下绝笔《怀沙》后抱石投汩罗江殉身。

    人们在端午节纪念才华横溢、忧国忧民的屈原,留下了许多习俗,延续至今最为流行的是吃粽子和赛龙舟。粽子的原料古以黍米为主,现今普遍用糯米,伴以豆沙、红枣等物,大都以菰叶(茭白叶)、芦苇叶和竹叶包裹。将粽子投入江中,原意为驱赶鱼龙虾蟹,以免屈原肉身被侵;今日人们食之,则是为了纪念他的忠心爱国。赛龙舟,起初是反映百姓闻知屈原投江后,小舟齐集江面救援他的场面,后来发展为寄托对屈原的哀思了。

    今年的端午节,对江河市来说是一个极不平凡的节日。

    上午九时正,薛夕坤进行肾移植手术。

    手术室外,薛夕坤的家人包括准家人解正,还有市委市政府的代表李毅和于新洁,一起齐聚在临时休息室及走廊里焦急地等待着。对他们来说,时间时而过得太快,唯恐不幸的消息骤然而来;时而又过得太慢,因为按常理,手术的时间拖得越长,就越可能意味着麻烦和意外的发生。当时间过去两个小时后,守候的人们再也不说任何一句话,彼此都能听到呼吸的声音,哪怕是掉下一根针,都会引起一阵惶恐和骚动。

    手术室内,被全身麻醉的薛夕坤和叶雨菡并排躺在两张病床上,他们安祥的脸上看不出一丝惊慌痛苦的痕迹。郑院长镇定自若、有条不紊地指挥着手术组的配合。他在亲自主刀切除薛夕坤的两只病肾;另一位大夫同时在取下叶雨菡年轻健康的肾。当第一步完成后,第二步就是郑院长把叶雨菡的肾移植到薛夕坤体中,手术只要发生一丝差错,便会形成难以补救的大祸。郑院长和手术组所有人的配合基本上不需要用语言,而是靠手势、眼神和平时养成的默契。当薛夕坤身上最后一针缝合完成后,手术就宣告结束了。整个手术耗时两个半小时。虽然手术进行得很顺利,但郑院长不敢有半点马虎,还要仔细观察两个环节。第一个环节是病人何时从麻醉状态中清醒。这对叶雨菡这样体质好的年轻人不用担心,但薛夕坤年龄大、身体弱、心脏和血压也有一定的问题,难以苏醒并非不可能,即使苏醒,在时间上也会比叶雨菡晚得多。第二个环节是肾移植后的三天内是急性排斥期,快的在手术后个把小时内就会有反应。应此,他只是让大家稍加休息,随时听候召唤。考虑到外面守候者的心情,他出来只说了句“手术顺利,静待观察”,便又进了手术室。

    一个多小时后,叶雨菡开始苏醒过来,她睁开眼问的第一句话是:“怎么这么安静?我这是在什么地方?”

    郑院长说:“你看看你旁边躺着的是谁,就会知道。”

    叶雨菡看着旁边床上安祥躺着的父亲,记忆一下子被勾起,急切地问:“郑院长,手术成功吗?我爸为什么还没有醒过来?”

    郑院长微笑道:“手术上你可以放一百二十个心。因为你年轻力壮,当然醒得早,你爸可能还得做个好梦才会苏醒过来。”

    “会不会醒不过来?”叶雨菡声音中充满担忧。

    “不可能,你不看到我在监测着他的几个主要指标吗?”郑院长胸有成竹。

    叶雨菡释然道:“没想到肾移植这么简单。”

    郑院长说:“科学的发展往往会超出人们的想像,在二十年前,肾移植的成功率非常低,可今天对我来说,做这样的手术与开阑尾炎相差无几。”尽管郑院长的技术在全省闻名,但做肾移植的风险仍很大,他说得如此轻松,不过是宽慰叶雨菡罢了。

    又过了一个多小时,薛夕坤的眼角动了一下,终于开始苏醒。他看看郑院长,又看看叶雨菡,突然冒出一句:“什么时候开始进行手术?”

    郑院长知道他的意识尚存未完全清醒,上前抓住他的手,用欣喜地口吻说:“薛书记,手术已经成功,祝贺你获得新生。”

    薛夕坤眼含热泪“谢谢您,郑院长。“

    薛夕坤摇摇手:“您要谢的不是我,而是您的女儿。您给了女儿生命,女儿又延续了您的生命,这是一种生命的循环。现在您别激动,少说话,再两个小时左右,麻醉完全消失,你俩的刀口部位会发生疼痛,这是正常现象。到时候,假如你们要通过分散注意力来解痛,彼此倒可以聊一聊。”

    郑院长又走出手术室,向外面守候的人通报:“父女俩都平安地苏醒了。但你们必须离开这里,因为现在要进行二十四小时重点监护,任何人不得探视,明天这个时候,你们派两名代表看望他们一下。请注意,看望者身体一定要健康,千万不能带进感冒病菌。说完,郑院长一看手表,已过下午两点,才想起自己到现在连午饭都没有吃,便对李毅说:”您陪我到食堂吃饭,咱们边吃边聊。”

    在郑院长出去吃饭期间,薛夕坤怜蔼地看着女儿:“雨菡,你现在感到疼吗?”

    叶雨菡体中的麻醉消失得比父亲快,已经疼得历害,但仍显得很轻松地对父亲说:“痛并且快乐着,这句话此刻对我来说并不是八卦语,而是我切身的感受。”停了一会,她告诉父亲,“爸,我刚才忽然想起汤显祖在《牡丹亭》的《题词》中一段话:‘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者可以死,死可以生。生而不可与死,死而不可复生者,皆非情之至也。’我理解不仅爱情是如此,亲情也是如此。我们父女之间,您对我的情是生而不死,而我对您的情是死而复生。”

    薛夕坤欣慰地说:“雨菡,对我来说,你给我的不仅仅是生理上的生命,更重要的是亲情的精神。这时候,我对古希腊哲学家苏格拉底的生死观有了更深刻的理解。苏格拉底因坚持自己的学说被判为死刑。他拒绝所有人的救助。临行前对审判官说了最后一句话,‘我走向死,大家走向生,但究竟谁更好,只有神知道。’他把肉体上的死看得无足轻重,而把自己的学说和精神看成是永恒的、最为重要的。所以,雨菡,我要好好利用你给我的新生命,得到精神上的重生。”

    “爸,我还是第一次听您说这么沉重的哲学命题,而且是在您刚刚获得新生的时刻,这是不是与您昨天交上去的那份东西有关?”

    “你知道这是一份什么东西吗?”

    “猜不着,也不想猜。”

    “那是我向省委的辞职报告。”

    叶雨菡感到十分意外:“为什么您要提出辞职?”

    薛夕坤说:“你还记得除夕夜我在姥姥那里吃团圆饭,在谈到季扎时曾提出过辞职的假设吗?”

    “那时候我还以为你说着玩的,根本就不相信。”

    “这种事能说得玩吗?那时只是有了辞职的念头,还不十分坚定。”

    “你何时产生这样的念头?又为何会坚定起来?”

    薛夕坤坦然一笑:“这个问题一时说不清,待出了院我会毫无保留地告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