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第1/1页)我由谁审判

    小说

    我由谁审判

    ———个婚外恋者的笔记

    张吉道

    （一）

    凡是有人的地方就有故事。

    公司房地产业务发展很快，招聘两名销售员迫在眉睫。

    我审定人事部门送来的招聘广告内容后，在座椅上点着一支烟，深深吸了一口，娴熟地吐出一个一个圆圆的圈。看着渐渐飘去的烟雾，猛然间想起接下来我该做什么。可是思索了好大一会，也没有想出该干什么，一种浪费时光虚度年华之感袭上心头。我虽是公司副总，可对工作是尽心尽职的。

    天天都在工作，天天都在生活。忙着走路，忙着吃饭，忙着上厕所，忙着干这干那，整个儿忙忙碌碌，像一台不停运转的机器，仿佛忘记了自己是活着的这回事。就算偶尔有空停下来，脑子里也在想着接下来该干什么，如果想不出，心里就会产生一种难以言状的负疚感。

    正是在这种情绪驱使下，我衔着香烟，走出副总室，来到业务部，看有没有业务上需要我处理的事情。

    业务部的工作忙来忙得要死，闲来闲得无聊。此时业务部很热闹，几个年轻人正在相聚闲聊，他们闲聊的话题是没有正经的，无非是庸俗的永远谈不完的男人和女人之间的事。他们了解我的脾气是比较随和的，招呼我坐下后，也不顾忌我，继续神采飞扬地谈着。正巧此时一男一女手拉着手进来，打听公司是否有现房出租。男的约莫四十来岁，女的不过二十出头。他俩刚被打发走，年轻人便马上议论起来。

    有的说这女的是小情人，有的说是歌舞厅或美容厅里的小姐，反正没有人说他俩是原配正版夫妻。他们散扯着，诸如“小姐太贵，情人太累，老婆乏味，同事实惠”等，没完没了，并由此引发开来，编出一打一打的故事。不但小伙子劲头十足，连女士们也不甘落后。什么张三又更换了小秘、李四新接识了外来妹，某小姐也搭上了刚到任的老板……,好像生活在城市里的男人女人都搞这一套。简直污七八糟，低级趣味。我听不进去，对这类话题不感兴趣。

    有胆大者向我进言：“找情人是一种时髦。女人没情人，好似可怜虫，男人没情人，到哪混不通。人非神仙，孰能无情。吴总，你也该赶赶时髦，不能老是呆在办公室让思想生锈，让筋骨老朽。我给你推荐一个漂亮的。你看人家方总多潇洒。”

    方总何许人也？

    （二）

    方总名叫方华强，是我们华强房地产开发公司的总经理，关于他的桃色艳事，时有耳闻。他生活上从来不拘小节，活得倒是轻松洒脱，读完大学后，继续读研，夫人在加拿大留学，天下好事尽被他占去，活脱脱一个无拘无束的快活公子哥儿。

    我可不一样。生于乡下，长于乡下，所接受的传统教育早把我的思想裹得紧紧的，为人夫，为人父，家里——单位——菜场，“三点式”地生活工作，工作生活，老土如我等者，哪有“那个”花花肠子。更何况我有一个安稳舒适的家，妻子温柔贤惠，儿子白白胖胖，刚上学前班，日子过得挺滋润的。

    “吴总，人的一生总是在不断追求爱情中展示自我，实现自我，创造自我,发展自我。当初始的爱情被婚姻、被家庭取代后，就要开拓寻找新的爱情。爱情的成功，才是成功的人生。时下不是有一个说法吗，叫做与时俱进。有一个情人是人物，有两个情人是动物，没有情人是废物。你可是个人物呀。”又一个毛头小子向我进攻，“要说找女人，必须具备四项基本条件。吴总，你是最符合条件的。”他停了停，故意卖了一关，其他人都着急地问：“都有哪些基本条件？”

    “一帮老土。”毛头小子显出不屑一顾的神情，接着解释，“其一要有雄厚的可自由支配的经济基础，其二要有可自己安排的时间和空间，其三要英俊潇洒，其四要身体特棒。而吴总还有得天独厚的第五个条件，就是没有气管炎，嫂夫人宽容，这叫环境宽松政策好，家里有个好领导。你们说，吴总泡小蜜是不是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呀？但无论如何，外面彩旗随风飘，家里红旗不能倒。”

    大伙儿哄堂大笑。瞧这臭乌鸦嘴，还聒噪出一套一套的。

    不过，他说的倒也是实话。尽管我生长农村，土得满身直掉渣，尽管我的血管里流淌着乡下人的血液，尽管我的心里还装着山花野草蝉鸣树梢小桥流水的乡村风景，尽管我的骨子里除了质朴以外还有粗鲁野蛮的固有劣质，但毕竟受过高等教育，在合肥生活改造了十多年，稍加包装，便成了人模狗样的城市人了。加上天生一副健壮的体魄和说得过去的外表，想当年，走在大街上，也会不小心令两旁的姑娘们频频回眸。不是吗？孩子他妈就是其中不幸的一个。且不说“四项基本条件”我全具备，就凭妻子对我一百倍放心，或者内严外松，表面上没设下任何防范戒严措施，也令无数男士羡慕叹服竞折腰。

    殊不知，兴趣是成功的一半。上中学物理课时老师就这样说过。我没这方面的爱好，或者说思想不够解放，情性尚未觉醒，既无贼心，又无贼胆，更无贼兴趣。

    正当大家对我讨论得火热时，方华强冷不丁地走进来。他虽然喜欢拈花惹草，但在员工中的威信还是挺高的。他说：“你们上班不工作，又拿吴总开什么涮！”

    大家一哄而作鸟兽散。

    “老吴，招聘广告何时刊登出来？”

    “还需两个星期吧。”

    “尽快点。另外，老吴，还有件事商量。”华强对我说。其实我不过三十几岁，人说三十男人一枝花，正是指日东升的好年华，但我们之间称呼，总爱在姓氏前加上“老”字，都是“老”来“老”去，我的心理早被叫“老”了。

    华强说：“五一节快到了，公司准备放几天假，装饰公司杜经理邀请我们到黄山一游，有兴趣吗？”

    “黄山？为什么不是别的地方？”我已经上过六次了，黄山所有的景点几乎熟烂于心。

    “最好还是去吧，装饰公司也是一番好意。”华强劝道。装饰公司实际上是华强房地产公司下属的松散型分公司，他们邀请上黄山，其目的是想与我们搞好关系，多照顾一点装饰业务，这是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的，羊毛出在羊身上。——市场经济，情有可原。

    说归说，最后我还是同意去了。没想到这一去，竟打破了我原有的平静恬淡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