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章 呼名(第2/3页)王国血脉
魔能师沉默了很久。
“他们有教你帝国文吧?”
“当然,怎么?”
“那么,就是你没及格?”
泰尔斯小脸一黑。
一周上八天课,你试试?
什么,你问多出的那天是哪来的?
当然是从睡眠时间里挤出来的啊!
泰尔斯疑惑道:
“哪里错了吗?还是说,‘全知’译成‘全能’更好?”
“这世上的语言并非一一对应,”艾希达冷冷开口,“若果是那样,那我们为何不只学一个个名词,到使用的时候,只需要说‘你,学习,语法,课,笨蛋’就够了?”
泰尔斯缩回椅子上,木然地抱起双臂。
你,其实,真的不用这么刻薄。
“而如果你能稍稍慷慨和大度一点,尊贵而好学还博识更上进的王子殿下。”
艾希达幽幽道:
“略略释出一些你勤于政务心忧家国天下胸怀百姓福祉的感人情怀,稍微挤出一点你站在窗前感慨王国恢弘江山壮丽的零碎时间,或微微分出一些你壮怀激烈视死如归地跟我讨价还价的英雄胆魄,再宽容大度大发慈悲地把它们施舍到某些在您看来无关紧要的无聊文法课上,那您也许就能幸运地、巧合地、出人意料地、令人感动地、如天降奇迹般地在不起眼的角落里注意到一个微不足道的点:这句话里你所谓的‘通向’,在古帝国文中是个名词加动词的简省组合。”
泰尔斯听得头晕脑胀,好不容易才消化完这一长段,这才抽搐着嘴角道:
“那个,你,你只说最后一句话,就够了。”
艾希达没有理他。
所以,炼金塔的古帝国文格言,不是字面上的“通向全知”。
为了自己的课业尊严,泰尔斯不得不打起精神,重新在空中开始划拉:
“那么‘通向’是名词,那它就不是“通向”,而是‘通路’,或者更简单的‘路’。”
“再加上动词,‘路通向全知’?”
泰尔斯满怀期待地看着引导者。
艾希达看也不看他,漠然开口:
“看看‘全知’的词格。”
泰尔斯挠挠脑袋,继续划拉:
“好吧我看看——哦!”
泰尔斯反应过来:“所以‘通向全知’是单独修饰‘路’的!嗯,‘通向全知的路’?”
艾希达冷哼一声。
“再看看‘路’的词格。”
泰尔斯皱起眉头。
“再看看?可是它就这么几个——噢,”少年脸色再变,“我懂了,‘路’是个被动承受的宾语,它有对应的主谓语!”
可是泰尔斯随即迷惑起来:
“但这句话里没有能做主谓语的啊……”
艾希达再度轻哼一声。
这一次,泰尔斯不必提醒就灵机一动:
“我想起来了,在古帝国文的诗歌和箴言里,根据语境和逻辑,某些成分会被省略,比如——‘吾’‘吾在’。”
泰尔斯一拍大腿,兴奋道:
“所以炼金之塔说的是‘吾在路,而路通全知’?”
艾希达面无表情:
“你平时都这么说话的吗?”
泰尔斯咳嗽一声,调整一下语言:
“‘我,在通向全知的路上’,而非简单的‘通向全知’,对么?”
这一次,艾希达没有再作声。
通向全知。
我在通向全知的路上。
泰尔斯默默念着这两句话,想起炼金之塔的那个怪眼睛标志,心有所感:“它们有差别。”
“很大的差别。”艾希达突然出声。
泰尔斯默念片刻,点点头。
“我懂了。”
“通向全知——这好比一扇门上的门牌。”
“你只要打开它,门后,就是全知。”
艾希达不置可否。
“但是,‘我在通向全知的路上’——这更像漫漫长路上,半道中的路标,”泰尔斯眼前一亮,“你走过了它,你知道自己还没到,但你知道方向没错,然后,然后你继续向前。”
前者是志得意满的主人,谨守门关。
后者是负重前行的旅人,征途漫漫。
它们不一样。
泰尔斯有些出神。
“肌肉佬们也许死板固执,”艾希达看着窗外的月色,幽幽道,“但他们同样是法师。”
泰尔斯回过神来。
“肌肉佬?”
魔能师偏过头。
“灵魂塔用来嘲笑他们的贬称。”
“懂了,那他们叫你们什么?”
“思想者。”
“思想者?”泰尔斯挑起眉毛,“为什么不是书呆子?”
“因为这是反讽。”
泰尔斯眯起眼睛。
艾希达冷哼道:
“我们用的是最直接最浅显,他们无论如何都不会混淆误解的贬称。”
“而他们用来侮辱我们的,是必须联系语境、历史和现实,隔开一层涵义才能理解的反讽。”
泰尔斯兴致高涨:
“有趣,即便是对彼此的蔑称,灵魂塔和炼金塔,他们所用的逻辑也截然不同!对么,思想者?”
话音落下,艾希达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周围的空气沉重起来。
泰尔斯反应过来,不得不大力咳嗽。
“咳咳,回到正题,”公爵板起脸色,“所以,萨克恩先生,芙莱兰,她是资历极深的魔能师——感官?”
“别。”
“别什么?”
魔能师的语气瞬间冷酷起来:
“别那么称呼她。”
“你要么称呼她的凡名,要么用上完整的全称‘感官魔能师’,你甚至可以在一段话里不经意地提起‘感官’。”
艾希达目中蓝光锋利无比:
“但唯独,唯独不要在自知所唤何人的情况下,用如此纯粹、简单、粗暴的方式,单独直呼一个魔能师的阈名。”
不要直呼……阈名?
泰尔斯一阵疑惑:
“为什么?”
气之魔能师沉默了一会儿,似乎在考量什么。
但他终究还是开口了。
“因为我们不晓得芙莱兰的现况:她是否被封印,是否完整,状态如何,是否依旧自由行走,存于世间,皆不得而知。”
“若你在知晓自己的言语所指何者的情况下,一心一意地呼唤某个魔能师的阈名——若对方一切正常,便将心有所感。”
泰尔斯神色一凛。
认真,单独,有意地呼唤阈名,对方就心有所感?
那就是说……
“一两次,也许没什么,但是次数多了……相信我,再小声也罢,没人愿意被莫名其妙地敲窗户。”艾希达用警告的口吻结束这句话。
泰尔斯灵机一动:
“这么神奇?那我试试你的,气——”
那一瞬间,周围的空气如排山倒海般压缩而来!
“不,不,不——”泰尔斯呼吸困难涨红了脸,胡乱挥手,“哈——哈——”
下一秒,艾希达放下手指,泰尔斯这才恢复呼吸,大口大口痛苦喘息!
草!
他绝对是故意的!
“首先,这举动并不友好。”
艾希达冷哼道:
“其次,记住,魔法女皇们站在魔能一道的与巅峰,我深刻怀疑,她们能用某种超乎想象的方式,感知并监控已知的阈名,一旦有哪个魔能师被过度呼唤而作出反应,婊子们就能发现异常。”
魔法女皇。
监控着阈名?
泰尔斯扯开领子,不爽地道:
“这么邪门?”
魔能师没有回答,只是冷冷地望着他。
泰尔斯只得继续问道:
“所以,阈名就像一个网址——我是说,地址?你一旦呼唤了,就像是去扔石头砸他家的窗户?”
“而双皇住在最高的大别墅里,是拿着狙击枪——拿着十字弩立在制高点的猎人,谁家窗户响了,就扣动扳机,一发带走?”
听见这句话,艾希达深深地长叹一口气,似乎不太满意。
“比喻,类比,类推,总是这样。”
但他只停顿了几秒,眼中就泛起蓝光:
“不。”
“某种意义上,阈名更像一道挂着牌子的大门,用标识来区分我们的领地与界限,警示他人,”气之魔能师双眸光亮刺目,不知所望何处,“以防我们彼此冲突、倾轧、厮杀。”
区分领地与界限。
大门。
泰尔斯皱眉追问:
“但是,如果直呼阈名就会让对方感知到的话,那这倒像是一道故意立起来,引人去敲似的大门?”
艾希达转过头:
“这岂不正是‘门’之所以强于‘墙’的意义?”
“既警示区隔,严防入侵,”魔能师的嗓音如在万里之外,缥缈不清,“也留余缺空,以待来访。”
泰尔斯痛苦地眨眨眼:“有些复杂?”
“你会明白的。”
艾希达眼中的蓝光慢慢消失:“当你明白的时候。”
泰尔斯点点,扯出一个假笑。
谢谢你的废话呢。
但他突然发现,在他展示了那一手魔能,而且噼里啪啦地坚决表达了“我不想被你的旧债连累”的意见之后,这一次,艾希达愿意教给他的东西,似乎更多,更深,也更难以理解了?
烛光照亮的书房里,一大一小的两人并排悬在半空中,一者安静沉思,一者咬牙抱臂,显得无比诡异。
“那么七百年前的净世计划,旨在把魔法的记录与历史消灭的它,跟这个有关吗?”泰尔斯想起什么,随即发问。
魔能师扭过头。
“当记得你们的人越来越少,呼唤你们的人越发有限,”少年慢慢梳理着逻辑,渐觉有理,“那当你们的阈名响起的时候,就无比显眼,方便双皇搜捕猎杀?”
艾希达沉默了一小会儿。
“也许吧,”魔能师幽幽道,“但也不止于此。”
泰尔斯正待发问,而艾希达已经开口:
“无论是恶魔蛊惑人心时,要受害者大声呼唤它们的名讳,还是宗教传播信仰时,让信徒重复祈念神灵的训诫,乃至皇帝统治四方时,令千万百姓国民,一遍遍山呼帝国万岁。”
魔能师似乎又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里:
“呼唤符号永远是最直接的做法,以加强联结,建立习惯,构筑权威。”
“魔能亦复如是,乃至犹有过之。”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