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1章 下民易虐,上天难欺(第1/1页)水浒任侠
萧唐府邸正堂中气氛压抑地让人有些窒息,此时萧唐端坐在上,他心中暗自想道:该来的却还是来了,可这次在白虎节堂遭高俅老贼构陷的却不止是林冲,甚至还有为了在战场立业而忍气吞声至今的杨志。
其实林冲与杨志那般性情,就算他们对高俅心中不满愤懑,可只要有一丝能以清白之身为朝廷效力的机会,高俅完全可以利用自己的权力对他们号施令。就好像水浒中高俅调动十节度征讨梁山时,依王焕、张开、韩存保等人的性情,他们怎么可能会对高俅死心塌地的效忠?因为能让这些好汉能人低头折腰的不是高俅,而是高俅背后的宋徽宗,以及大宋这个庞大的帝国。
可是在宋徽宗面前俯帖耳的高俅,在他大权在手的时候,还是暴露除了他那泼皮出身眦睚必报,狭隘猜疑的本质。高俅要的不止是可用之人,更需要的一群对他摇尾乞怜、恭敬服从的狗。林冲、杨志就算是再忍气吞声,他们也绝不会出卖自己的人格。更何况他们二人都与自己关系密切,恐怕这也是高俅选择杀鸡儆猴,拿他们下手的最大原因
啪嚓一声脆响,按捺不住的鲁智深一掌将身边桌案拍裂,他新张出来不久的虬髯根根如钢针般倒竖,怒道:“狗官禽兽!竟用这等下三滥的法子坑害兄长与杨军使,高俅那狗贼不是诬陷兄长闯军机要地欲取他狗头么?洒家便真去杀进那白虎堂去,一杖拍碎那厮的脑袋!”
除鲁智深以外,府中花荣、石秀、郑天寿等人无不双目充血、面带忿意,可就算是鲁智深心中也清楚得很。这里可是东京汴梁、京师要地,饶是萧唐一怒之下抛却官身要职,去劫牢狱、去闯殿帅府,再杀出八十万禁军驻守的汴京城?这根本就是痴人说梦。
花荣拳头也握得紧紧的,他咬牙怒道:“只怕高俅老贼坑害两位哥哥,全然是为了震慑京师中与萧唐哥哥亲近的行伍将士!这般鸟气又怎能怄下,倘若哥哥没个应对之法,岂不是遂了高俅那干滥污贼禽兽的意?”
“眼下重中之重,还是不能让兄长与杨志兄弟被高俅那厮给害了。”萧唐忽然开口说道,随即他又向石秀问道:“三郎,兄长与杨志兄弟被押至开封府,现在情况如何?”
石秀起身回道:“如今林冲哥哥的岳丈张教头正去买上告下,使用财帛打点关系。杨志兄弟那边族亲不在京师,也无人照拂打点。大哥,咱们是否给那当案孔目金银,好周全杨志兄弟?”
萧唐听石秀说罢,忽然问道:“本案的当值孔目,三郎可知是何人?”
石秀回道:“据我打探,是开封府内一个唤作孙定的孔目。”
既然还是由那孙佛儿孙定经手林冲、杨志的案子,那他们性命却无大碍萧唐心中大定,他说道:“我听闻那个孔目孙定,为人最鲠直,十分好善。如果是他当值,那兄长与杨志兄弟的性命,便已保下了大半三郎,就按人情常例去拜会那孙孔目,只为向他探探口风。此人品性正直,不必以势胁迫反而易出了岔子。”
那位按原来的轨迹向开封府尹进言,一力保全了林冲性命的耿直良吏孙佛儿孙定,此时刚刚推问勘理过林冲、杨志所谓那图谋行刺上官的仰定之罪。他丢下讼状卷宗,翻看完那破绽甚多的案情孙定不由眉头大皱,两个人共持一把利刃,竟然旁若无人的闯到殿帅府内白虎节堂,却又被高俅恰逢其时地命殿帅府亲兵当众拿下,而且所谓的人证都是高俅身边亲信,他们都一口咬定林冲、杨志醉酒后曾透露谋害顶头上司的动机与计划如此明目张胆的构陷,谁会断不出来?
那高俅未免也太不把国家法度看在眼里了。
汴京城内已有三户良家女子被高衙内污了身子,而羞愤自尽的先例,可是高俅毕竟是官家身边的红人,便是孙定有心要办他,他不过只是区区一届孔目小吏,又怎能治得了那等权贵纨绔的罪责?案卷说林冲之妻先与高衙内于岳庙偶生“误会”,便心生怨愤伙同对高俅一向忤逆的杨志行刺高俅再联想到林冲的结义兄弟萧唐曾掌掴高衙内的先例,高俅谋害林冲与杨志的动机,也可以说是昭然若揭了。
可是开封府滕府尹得高俅暗示要治林冲、杨志二人意图行刺上官重罪当斩,縢府尹虽不甘愿可又忌讳高俅权势,正在他左右为难之际,孙定就只轻飘飘的一句话:“原来这南衙开封府,不是朝廷的,是高太尉家的。”
还有些尊严与气性的开封府滕府尹受孙定所激,打定主意不判处林冲和杨志的死罪,可却也不敢将二人无罪释放,枉自与位高权重的高俅结下梁子。无奈之下他与孙定权衡再三,定下林冲、杨志二人“腰悬利刃,误入节堂;脊杖二十,刺配远恶军州”的判决。
升堂审判当天,萧唐与鲁智深、石秀、燕青等心腹兄弟,以及林冲的岳丈张教头齐聚于开封府衙门口,只有林娘子因林冲遭构陷后身心憔悴,染了病疾,张教头便命婢女锦儿在家中照拂自己的女儿,待定下判决后再说与她知晓。当衙中林冲、杨志判处刺配充军沧州的决定时,虽然众人心中悲愤抑郁,却也是松下了一口气。
此时年纪已是五旬开外的张教头似又苍老了十几岁,他脸上道道沟壑中满是悲怆与忿怨。他与林冲之父林勇交情甚好,又是看着林冲从小长大的,他深知自己这个贤婿是何等样人,怎么苍天恁地无眼,要坑害这么个敦厚随和、安分守己的谦谦君子!?
萧唐走上前来,对张教头说道:“张教头,既然兄长已保住了性命,恁也莫过于忧心了。旁事自有晚辈来照拂,如今还请教头去报于嫂嫂,拾当衣物包裹送兄长与杨军使一程。”
张教头惨叹一声,满心愤懑下只向萧唐拱手道:“如此便有劳萧大人了”
待张教头刚走不久,孔目孙定便从开封府衙中走了出来。石秀望见,正要向孙定抱拳称谢时,孙定却将两个包袱一股脑塞进石秀的怀里,说道:“这包金银还与你,还有既然你们府上萧大人与林教头亲近,这包财帛,就劳烦阁下交还于林教头的岳丈。”
饶是精明干练的石秀,也被孙定突然的举动闹得一怔。萧唐见了走上前去,对孙定说道:“若非孙孔目周全,只怕受构陷的冤人都要无辜枉死,区区薄财只为略表感激之情,孙孔目又何须推辞?”
孙定把眼望向萧唐,他毕竟是掌管多年讼狱的孔目出身,眼睛老道毒辣得很,孙定见石秀等人对萧唐的态度,以及萧唐的气度与言行,便已料到此人便是殿帅府都虞候萧唐。
“原来是萧大人,小可有礼了。”身居吏职的孙定向萧唐作了个揖,又说道:“虽然各路州府官员多有收常例的,小可也知这钱财要是不拿,张教头难免于心不安。可我断案论罪若是伸手要钱,岂非与那干国家蠢虫都是一丘之貉?”
“我俸我禄,民膏民脂。下民易虐,上天难欺。”萧唐点头赞道:“虽闻孙佛儿的贤明,不愧是受京师上下夸赞的刚正之士。”
孙定惨然一笑,说道:“萧大人过誉了,林教头与杨军使明明无罪,却仍无端受这充军之刑,小可忝为案察审讼的孔目官,又怎配得称得上是刚正之人?”
萧唐摇摇头,说道:“孙孔目能不畏高太尉权势做到这般地步,已实属难能可贵。只是倘若叫高俅知道是孙孔目有意周全我兄长与杨军使的性命,只怕他也难免记恨于你。日后若是那高俅追究,但用得着萧某之处,萧某一定竭力相帮。”
“天下有道,以道殉身;天下无道,以身殉道。未闻以道殉乎人者也。虽然小可不过是一介区区小吏,力所能及下自当匡正我大宋国法,却不是为了向萧大人讨这般人情。”孙定面色平静地说道:“何况国家明明有法度,如果真到了小可只有靠萧大人维护才能得以苟全的地步小可又何必再苟活下去?”
不等萧唐开口,孙定淡然一笑,又说道:“待防送公人领过文书,寄监押牒后,林教头与杨军使就要被押送至沧州了。萧大人还须去为两位送行,日后若得机缘,小可再与萧大人长谈。”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