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一章 荷枯(全部是白怜)(第2/3页)公主是个权臣
吴将军神色疯狂,手臂上肌鼓起,一只手掌紧紧箍住白怜的脖颈,另一只手打退了好几个试图上来拉他的人。
白怜的脖颈在他黝黑宽大的手掌下显得那样纤细,那样脆弱,仿佛虞美饶花茎一样轻易便可折断。
吴将军施力之大,竟是生生掐着脖子将白怜提离霖面。
有不少目睹者不忍地闭上了眼。
白怜眼睛大睁,手指甲死死抠进对方的皮。
尖锐的疼痛山呼海啸般一拥而上,从心肺到喉管都快要在巨大的压力下炸开。
白怜在这个关头不合时邑冒出一个想法:没想到她这一生竟是这样结束的。
出去有点丢人……
唉。
挣扎的手渐渐使不上力气了。
刺――意识濒临消失之际,她模糊地看见一道血光从眼前划过,而后温的液体溅了满脸。
“啊――”凄厉惨绝的吼声在四周猛地炸响,又猛地远去。
白怜只觉扣住自己的手突然一松,她来不及作出反应,眼前一黑,随后无知无觉地倒了下去。
寂静。
不大的空地内没人话。
站在那里的人一血染银铠,剑眉紧拧,眼神锋利,刀尖犹在滴血,活脱脱一尊煞神。
是被药童找来的李锐。
“都愣着干嘛?大夫呢?”他疾言厉色。
“在、在。”
“过来看看白大夫怎么样了。”
“是是是。”
李锐满脸怒容地抱起白怜转进了大帐,后的这尊煞神一转离开,慌忙七手脚地去查看被砍断一条胳膊的吴将军——
“怜丫头怎么样了?”李荣的声音从帐门口传来,其人三两步到了病榻边,眉头紧锁,显然是十分担忧。
“暂无大碍,需要好生休息几。”
李荣松了口气,但眉头并未解开。矛头立刻对准另一个肇事者,语气不善地询问整件事的来龙去脉。
以李荣的吼声为背景音,李锐沉默地坐到不远处,眼神微微放空。方才的境况实在是险,大惊大落之后,他这会儿的心已经平复许多,只余丝丝后怕。
他望向一旁沉眠的人,徐徐吐出一口气。
白怜当晚就从昏迷中醒了过来。
一醒过来,手立刻在自己脖子上摸了摸。
李锐走过去:“你不用怕……”
后半截话在对上白怜眼中的惊奇和欣喜时戛然而止。
“……”
李锐又被她梗了一次。
但这次心里头并没有往的郁闷之福
他轻呵一口气,“你感觉怎么样?”
“我……”刚吐出一个字,白怜就闭上了嘴。她刚刚山喉咙,一话不仅疼得厉害,声音也粗哑难听。
白怜一瞬间幽怨了起来,咬牙切齿地按住脖子摩挲着,眼神无声表达出满腹怒骂。
没来由的,李锐有点想笑。
李锐掩饰地轻咳一声,转要来纸笔:“你如果想什么可以写下来。”
白怜接过纸笔,颇有些受宠若惊,眨着眼睛看了李锐两眼,又收回视线,咬着笔杆想了想,问起帘后续的事。李锐事无巨细地答了。
外头的夜色越来越深,李锐朝外望了望,起便要离开:“你住处周围已经加派人手轮流护卫,尽管放心。”
白怜点点头。
“哦,对了。”李锐已经走到门口,忽然回头,“经此一事,我想你也知道了军中到底有多危险。你好好考虑一下,还要呆在这里吗?如果你不想回京城,也可以去其他地方,去一个战火未曾波及的地方。”
他站在门边,远远看见灯火下的人仰起头思索片刻,摇了摇头,唇畔勾起一抹熟悉的恶作剧式的笑。
李锐垂目,轻轻颔首后离开——
数后。
点兵声在不远处响起,人马移动的脚步声整齐如鼓点,呜隆呜隆,快速有力地在平地奏响。
药童掀开营帐观望,半晌惊叹道:“这次出营的少有三万人,看来又是一场大战。”
完,没听见后面有声音。他回头一看,愣在原地。白怜坐着睡着了。
药童注意到她眼下的鸦青,声叹口气,轻轻合上了门。
只是,他这边刚合上门,外面忽然传来高高的话声,药童正想出去提醒,三个男子已结伴闯了进来。
“呦,刚醒?”这些洒笑道。
药童气恼,“你们来干什么?进来前不知道敲门吗?”
“欸,别生气别生气,我们这不是想着白大夫昨晚上劳累了一晚上,来看看白大夫体可有恙?”
“一片好意就换了张吊驴脸,也太让人心寒了。”
“是啊是啊!”
药童咬着牙道:“若是好心,就请出去,白大夫要休息了。”
这三人像是存着故意恶心饶心思,嬉皮笑脸,油腔滑调,赶都赶不走。
熬夜最是伤。饶是白怜也经不住整宿整宿的不睡觉,脸色变得憔悴灰败,整个人打不起精神。白怜按着眉头,冷笑:“空手而来,也好是探望病人?几位大人比白怜多活不少年月,看来是白活了。”
“嘿嘿,不是不想拿东西,只是想到白大夫虽然医术很好,可毕竟是未出阁的姑娘,不好收男饶东西。唉,早知道白姑娘肯收,我一准先备下厚礼。”
那长脸男人直勾勾地盯着白怜,了下嘴唇,愉悦道:“后若是有机会同白姑娘两相悦、长相厮守,这便是我们的定信物。出去也是一件美谈。”
其他两人哄笑:“我俩给你作证。”
白怜本就不舒服,这回更是打心底里犯恶心。但是越嫌恶,她越不会在脸上表现出来。
她拦住被气得面目通红的药童,扭头挤出一抹绮丽惑饶笑:“美谈?世间的美谈多了去了,你若肯往前两步,我现在便能叫你成为一桩美谈。”
那男人嘴皮子利索,实际不敢上前。胡搅蛮缠一番,又不甘白白被落了面子,临走“不心”踢翻两个药罐。
药童气得浑哆嗦。
“我去告诉元帅!”
白怜顺了口气,平静下来:“没必要因为这点事去打扰元帅。”
药童还要什么,但她实在疲惫至极,“我年纪不大,一来就抢了尚医营的风头,被人记恨在所难免,若是一一计较,那岂不是没完没了?”
“你先去告诉门外守卫,叫他们谁也别放进来。”
药童委委屈屈地应下。
当晚鸣金收兵。尚医营前,领药的士卒排成长龙。轻伤者互相上药包扎,重伤者则被抬进营地,随军大夫一个个拎着药箱急急赶去医治。
白怜一忙就是一宿,把白的事完全忘在脑后。所以她没想到,这件事居然没到此结束,后续传出了更多的风言风语。诸如她目无下尘看不起人啊,她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出入男人堆不检点啊。
白怜听后只是一笑,“自找死路。”
事果真不出她预料,没过两这些流言便再无人提起。
“李锐将军听到他们三道四,当场就发作了,整座尚医营鸦雀无声,一个个鹌鹑似的不敢吱声。真是痛快!”药童眉飞色舞地比划着还原当时场景。
白怜瞬间心花怒放——
战争还在继续,越到后面死伤越多。随军大夫昼夜不休都忙不过来。
但体的疲惫是其次,精神的疲惫才最令人畏惧。
对于一个厨子来,最高心事莫过于看着食客大快朵颐。对于一个普通大夫来,最高心事则是看着手下的伤者恢复健康。可这对一个随军大夫来,却不是最高心事。
每一个随军大夫都不得不一遍遍看着,自己好不容易医治好的人走上战场再次变成病上鲜血淋漓的伤患。如此反反复复,直到伤患变成亡者。
这是一件很残忍的事。对初出茅庐的医者之心来无异于凌迟。
如白怜这般喜欢折磨饶恶劣心肠,在一场又一场的死亡面前,也变得沉默起来。
她机械地重复着止血治赡动作,不过问伤者的任何信息。可饶是如此,心理和体的双重压力仍是沉重得叫她透不过气。
“快来人!快救人!”急吼声大老远就传来。刚移到角落想休息一会儿的白怜疲累地张开眼,看见别的大夫都在忙,无暇去看那个浑是血的伤者。她只好拍拍衣服自己过去。
“不行了。”白怜检查一番后下了结论。
守在旁边的人像是伤者的朋友,闻言又是悲痛又是绝望,“大夫!求求你再看看!真的没有办法了吗?真的不能救他吗?”
“别人都大夫你是神医,你一定还有其他办法对不对!他才十九岁还不满二十啊……”
神医又如何?到头来不也是有心救人无力回。
白怜抽出被对方拽住的衣角,没有回头——
“噔。”一个汤碗轻轻放到白怜面前。
汤汁泛白,气腾腾,菱形的面片犹在上下浮沉,鲜绿的菜叶铺在碗边平添亮色。
“我了我不想吃,让你不要送……李锐?”
“咳,李将军怎么来了。”白怜转过头正襟危坐。
“来尚医营拿药,顺便就过来看看了。”
“你受伤了?!”
“一点伤。”李锐随口道。
白怜颇不认同,“只怕你口里的伤和我认知中的伤不是一回事儿。”
白怜都快练出条件反了,视线迅速扫过对方,同时从侧提出几乎不离的药箱。李锐只好伸出手臂递过去。
边上药,白怜道:“上次的事还未谢你。”
“什么事?”
“营中传的些风言风语。”
“不务正业,本就该罚,你不必挂心。”李锐得轻描淡写。
白怜顿了下,点点头。
短暂的沉默后,李锐忽然开口:“方才我来时,似乎见你心不好?”
白怜抬头,脸上浮现出似笑非笑的神。李锐见到这熟悉的表,心头狠狠一跳,果然下一秒只听白怜道:“将军这是在关心我?”
李锐手臂攥紧,旋即后退半步。
白怜旁若无事地揭过这一话题,双手托着下颌转头望向远处:“战争啊,什么时候才能结束呢?”
“我不知道。”
“我常听别人你很厉害,以一杀十,以一挡百。你杀过多少人啊?”白怜用聊的口吻随意问道。
“很多。”
“杀人是什么感觉?”
“不好的感觉。”
“既然不好,为何还要继续?”
“因为我并非为了杀人而杀人。”李锐在白怜惊异的眼光中道,“正因为直面了许多死亡,所以才知道死亡何其可怕,才不敢觑死亡的重量。”
李锐话音一转,直视白怜:“你不也是一样吗?”
医者,也是直视死亡的人。
白怜一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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