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二头(第1/2页)重返1977

    在几个热心群众的吆喝下,围观的人群如海水般分开,让开了一条路。

    只见人群中心,赵振民押着仨崽儿最先走了出来,他脸上完是一副神气活现、志得意满的样儿。

    而跟在他身后的,是那仨盗窃团伙骨干。寸头和大个儿自然是耷拉着脑袋戴着手铐,一副垂头丧气的德行。可样子最惨的还数尤三。这子上身只披了件捡回来的破烂棉袄,看着就像只被拔了毛的鸡。而且哆哆嗦嗦佝偻着腰,只能一步一拐地走。

    在这仨贼之后,再走出来的,就是负责押后的洪衍武和邢正义了。不用,俩人也是一副喜气洋洋的样子。最后跟着他们走在队尾的,则是丢了东西的那仨事主。

    别,这一行十二个人排成的队伍还挺长。在一片掌声和喝彩声中,他们蛇行一样穿过人群离去。

    与此同时,却没人注意到,在通向火车站广场夹道入口的墙角边,还有十二个神色阴冷的主儿,正远远看着这一幕。

    并排站在最前面的是俩二十出头的人。其中一个是个光头,身材敦实,一副典型的糙老爷们样貌。这主儿也没戴帽子,俩手都插在袖子里,正缩脖儿打着哈欠,一副畏寒的懒散样子。

    而与光头并肩的另一个人则恰恰相反,正大敞着衣襟,却似乎一也不冷。

    要这位不畏寒的主儿,容貌也很有特色。天生一副吊丧眼儿,句形象的,长得就跟“哈士奇”似的。这主儿正用右手搭在眼眉前遮挡着阳光,聚精会神瞄着离去队伍的后影,看个没完。

    还是光头率先开口,“邪唬,瞅见了吧?甭怪我不伸手。”

    “嘿,还真是‘雷子’。”叫邪唬的吊丧眼儿终于把手放下了,却又是一通抱怨,“二头你,尤三这傻缺,该交月份了倒‘折’进去了。这不是成心招程爷上火吗?”

    二头可不愿置评,摸了摸自己亮光光的脑袋,只哂然一笑,“你回头跟程爷清楚啊,我可背不起见死不救的罪名。”

    “哪儿能呢?”邪唬讪笑。其实他心里清楚,自从程爷把二头身边的老兄弟挨个挖走以后,这俩把兄弟之间就不那么对付了。二头这话其实就是防着程爷找茬。可他和尤三一样,也是程爷上位后亲手提拔起来的嫡系部队。程爷没发话,他哪儿敢明确表态?因此,就只好歪歪嘴先应付着。

    正在尴尬间,邪唬忽然想起一件事要问,正好转移话题。他指向远处的洪衍武问,“唉,那走在后头,穿一身破烂的子就是踹咱们山头的主儿?”

    二头头。“你跟程爷,帮‘雷子’灭了尤三的,是自新路的红孩儿。”

    邪唬一脸不忿。“没听过。我还齐天大圣呢。程爷知道他?”

    二头嘴角悄悄翘起。“这可是一年前的煽主儿,在南城名声尖儿。该怎么办,还是看程爷的吧。”

    邪唬不信,瞪起了眼珠子。“你懵我?看那岁数,崽儿一个。”

    二头又是笑笑,“岁数大还能叫红孩儿?你是没看见,刚才就是他把尤三揍成了花瓜的……”

    “爱谁谁,谁也不是吓大的。我就不信了,已经翻篇了东西还能捅破天?敢惹咱们,老子照样得放他三斤血。”

    邪唬根不服,着狠话打断了二头。然后回头一个呼哨,带着他的六个手下,摇着膀子就走了。他现在第一要务,是给程爷报信。

    “走好,回见。”

    二头又摸摸自己的光头,笑呵呵目送邪唬远去。可片刻后,他眼睛里却闪过一丝阴鸷,憨厚的笑容也转为讥笑。

    “切!你才混多久,还给红孩儿放血?七百斤的牛八百斤的逼,你都快把牛吹死了。今儿算你邪唬命好,瞅见我了。要是老子刚才藏好了,你子不知死活往里一扑,这主儿就能给你攥出屎来……”

    二头咬着牙喃喃自语,这时他身后却传来一个声音。

    “二头哥,幸亏今儿尤三没答应,要不钱放给了他,这下完。”

    二头回身,看到了一张油头滑脑的脸。话的不是别人,正是他手下的“佛爷”滚子。

    这子的机灵劲儿一直挺招他喜欢。二头嘿嘿一笑,就给滚子后脑勺来了一“瓢儿”。“是啊,也算咱们命好,要不还真打水漂了。”

    二头其余仨手下,一听这话也都露出笑容。这确实是一件幸事。

    滚子忽然冲空场又是一指。“二头哥,你看……”

    二头顺着指向看去,原来直到这时候,售票处旁边的车站派出所里才转悠出来几个警察。他们这时才发现空场上动静不对,正在刚才人群聚集的地方查问原因。其中有个细皮嫩肉大白胖子二头最熟,那就是永定门火车站有名的镇站之宝——郭大腚。

    “还真够肉的,难怪叫大腚。不过对咱们来,这还真是个千金不换的好宝贝儿。”

    二头一句话,让几个人又都嘿嘿坏笑起来。

    滚子转转眼珠忽然问,“唉,二头哥?今儿那俩‘雷哥’可够猛的,尤三一伙六个可‘折’了。咱以后是不是躲着儿啊……”

    “放心,那俩‘雷子’一看就是俩嫩芽儿,而且绝不是火车站派出所的。其实,今儿我倒不是怕他们,只是因为认出了红孩儿,才没敢让你们动。”

    二头对滚子的担心作出了解释,可答案却让手下们都很意外。

    门板忍不住插嘴,“谁?是拿脚踢趴下尤三那子吗?他比‘雷子’还吓人?”

    二头觉得门板问得傻气,瞄他一眼。“要只凭这俩嫩‘雷子’,今儿抢也能把尤三抢出来。可偏偏有这个红孩儿在,那就纯没戏。实话告诉你,咱们加上邪唬那边一共十二个人,绑一块都不够人家十分钟揍的。今儿没让你们往上冲,你们就谢谢我吧。”

    门板真有不服气。“大哥,有那么邪性吗?你这的忒神了。”

    二头咂了下嘴。“你还不信?尤三的功夫你们都见识过,可这回他那从不落空的二起脚怎么瞎眯了?没错,这子是练过,可踢他的那个人更练过。结果怎么样?尤三不但腿瘸了,人也肿了。”

    扎枪跟着赞同,“是厉害唉,尤三成天仗着练过成天牛哄哄的,好像咱们这儿除了程爷就是他了,还真没想到今儿让人揍的这么惨……”

    门板却又抬杠,“可双拳难敌四手啊?好汉也架不住人多……”

    二头知道门板一向爱犯轴(土语,指脾气执拗),不耐烦地打断。“废话,要是不能以寡敌众还叫什么好汉?一般能打的,一人能应付三五个的就算牛叉的了。你们谁听过碴架,一人能干挺十来个的?告诉你,红孩儿就行。你子就开眼吧,跟人家比,你见过的所谓英雄豪杰,那能耐都只是蛤蟆跳。”

    一完这话,二头见除了大眼儿灯,剩下的仨手下听了都在撇嘴,就知道他们都不信。他也懒得再磨牙了,索性拉大眼儿灯当代言人。“眼儿哥,这仨子屁嘛不懂,你给他们。”

    大眼儿灯的绰号是因为长了一对特别大的眼珠子而得名。他岁数有二十五六,是所有跟过二头的“佛爷”中资格最老的。他在永定门混饭吃的时间比二头都长,连二头也得叫他哥哥。因为江湖经验足而且为人老成,从不夸大其词。所以他的话,了解他的人一般都信。除此之外,大眼儿灯还是滚子的授艺师傅。

    大眼儿灯对二头的要求倒是没推辞,他表情木纳,缓缓发言。“红孩儿是自新路那片儿的,煽起来就头两三年的事儿。年纪,人挺狂,刚出道儿就号称‘震菜市口,戳陶然亭,踢白纸坊,摔永定门,一根擀面棍捅天桥儿,大院儿的灭。’把周边的地界都得罪光了。可不论哪片儿的人找他,结果却都是一个字——‘折’。这不是打输了,而是真折,敢上门找他‘练’的,不是折胳膊就是折腿。尤三算好的,要知道,被红孩儿踢断腿的可不只三四个人了。红孩儿也确实手硬,在南城就没输过一场。不光自新路附近的大玩儿闹,就连白广路总参大院和水电部的孩子也都让他打怕了,被他收拾过的知名的玩主更多不胜数。就我知道的,这子干趴下了南樱桃园的郎家五兄弟,玩跤摔断了南横街扣子的胳膊,扇过西四五十八个大嘴巴,灭过先农坛大河流、河流哥儿俩。就连咱们这儿以前的‘把子’,争地盘时和他走跤也输了。总之,这红孩儿打架从不肯吃亏,也从没吃过亏,是个人见人怕的祸头子。”

    大眼儿灯一板一眼完,之就跟个闷葫芦似的又不言语了,这样反而更增加了可信性。

    而滚子,门板,扎枪仨人听完,大眼瞪眼,傻了。

    干架没输过一场?这不成了武功天下第一了?也忒传奇了。

    二头见几个手下终于信了,这才又补充了几句。“红孩儿还有一个哥们儿叫陈大棒槌,那也是个生主儿。不是和你们吹,前年夏天我亲眼所见,在右安门石桥上,这哥儿俩只凭一人一根红枣木擀面仗,就把右外老褡裢二十来口子楔护城河里去了。那可真是俩牲口,纯靠生滚,连摔带打,就没一人能近身的。最后他们楞逼着老褡裢磕了仨响头才放这孙子上岸,那份儿可大了去了。”

    一听这话,几个手下不由都咽了口吐沫,目露神往。

    滚子却又问,“那照这么,红孩儿是‘老炮儿’了?”

    不想二头却摇头。“红孩儿混得时间太浅,资历不够。不过,就是‘老炮儿’也不敢惹他。”

    几个手下一听,又都露出诧异的眼光。

    二头只好继续解释。“‘老炮儿’可怕地方,除了心狠手辣,那就是江湖经验丰富,朋友多路子广。可要是赶上碴锛的话,‘老炮儿’也得靠底下兄弟帮衬,才能做到一呼百应。可我刚才不是了吗?红孩儿基就靠他自己的俩拳头。‘老炮儿’要和他码上,或许暂时靠人头熟面子大,能拉来大批人马居于上风。但别忘了,谁都有落单的时候,总不能天天把集团军带在身边吧。要是只带着三四个人儿,那对红孩儿来根没用。一旦被逮着,可就只能由着人家搓弄了。现在都明白了吧?只有千年做贼,没有千年防贼的。敢惹红孩儿,事后报复你就躲不过去。要不是因为这个,就红孩儿这岁数,凭什么能混上4路和19路两条线儿的‘把子’?”

    一听两路公交线的“把子”,几个人不言声了,谁都明白这份量,那是得包裹着多少腥风血雨才能达到的高度。

    看着几个手下面露惊悸,终于在意起来,二头这才满意地头。

    “跟你们这些,不是为了吓唬你们,而是为了教给你们一个道理。在江湖上混,不打奸,不打坏,专打不长眼。以后都得给我把眼睁大喽,擦亮喽,看准人再下菜碟。你们就吸取教训吧,别跟尤三那傻东西似的,不识真神给自己找雷嘬。”

    “是喽。”除了大眼儿灯还沉默着,几个手下齐齐答应。

    二头想了想又补充一句,“我再提醒你们,‘红孩儿’这仨字可只有星星级的‘老炮’才能这么叫,人家和菜市口的鬼子、前门的八叉都是平辈相称。换咱们,连我在内都得称红爷。别忘了,红孩儿可就住自新路,地头和咱们接着,以后难免遇见碰上。以后甭管什么事,见着这位爷都客气着儿,别自找不痛快。”

    “噢。”又是三声齐应。

    “唉?二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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