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七章 唯愿(第1/1页)嫡女重生之不争不羡

    皇帝闻言久久未语。

    “伊人赠了陛下河山永固、国泰民安!”

    姜暮的这句话不难理解。

    异世幻象里,佑宁北征时她是拘在容府后院、不谙世事的娇小姐,她不曾去桐城,更不曾一箭射杀误国奸臣。

    所以……

    异世幻象里,邵北城战死,宸王重伤,周军弃甲曳兵,其后几年,辽人侵周如入无人之境,烧杀抢掠,无所不为。

    便是他亲自督战,也不过堪堪让辽人止兵于澶城,其后与辽人立下澶城之盟。

    粮食、布匹、金银……

    大周百姓辛苦劳作所得,先要拱手送于敌国。

    丧权辱国若斯。

    现世里,则全然相反。

    佑宁北征,周军大胜,其后十余年虽辽人作乱之心不死,然胡马难越燕云城。

    这盛世,是她赠他的。

    至于他是否愿赠她一世圆满……

    他心底有一个小姑娘,唯愿她一生率性畅意,享尽世间繁华。

    他从前以为,人心险恶、世道多艰,只有他才能护住她,给她最好的一切。

    今日方知,不是人心险恶,而是他身边尽是魑魅魍魉,不是世道多艰,而是他走的登天之路艰难。

    他能给她无上尊荣,能给她独一无二的包容和耐心。

    可异世幻象里,她问他,“民间有只娶一位妻子,不纳妾室通房的男子,天家可有只娶一位皇后、没有三千佳丽的皇帝?”

    他方才知晓,他能给的,非是她想要的。

    这回,她得遇良人。

    那么,纵然不是他陪着她,也无妨。

    皇帝沉默了许久,才开口道:“星官操的心未免也太多了些。”

    “你以为,朕是什么人?”

    “朕若是那等心胸狭隘之人,你觉得,镇北王能娶到她?”

    姜暮迷茫地看着皇帝,愣了一瞬才听懂皇帝的话。

    皇帝误会了。

    皇帝误以为他说的“一世圆满”是指夫妻白首,以为他是在替邵北城求情保命。

    毕竟,人生三大仇,夺妻之恨、杀父之仇、亡国之奴……

    但其实,他说的“圆满”是指……

    姜暮想到自己接下来要说的话,突然觉得脖子有些凉……

    他低下头,讷讷道:“陛下,镇北王妃富贵两全,夫妻……嗯……夫妻情笃,单只少了儿女福分,有失圆满。”

    皇帝立时便动了怒!

    此前,他已闻报邵北城“心脉中箭,血气受损,子嗣艰难”……

    邵北城如此,镇北王妃自然少了儿女福分!

    这星官竟巴巴地求他!

    姜暮是以为,她是那等为了子嗣便不管不顾的糊涂妇人,还是以为,他会因为心底执念便做那等荒唐事!

    他觉得,姜暮定是看星星看多了,脑子看坏了!

    这样一个人,他又何必生恼!

    皇帝这样想着,怒火渐消,最后仅是语气不善地呵斥道:“不知所谓!”

    “朕才嘱咐过你今后不得妄言,你便在此胡言乱语,再有下回,定不轻饶!”

    姜暮:……

    姜暮再次迷茫地看向皇帝,不知道皇帝这回又是怎么误解了他的话……

    他也不敢问啊……

    他只能小心翼翼地解释道:“陛下明查,微臣非是胡言乱语。”

    “镇北王妃乃是凤星命格,本该嫁入天家、养育龙子,此番她嫁与镇北王,若想生儿育女,便需……”

    姜暮以额触地道:“便需斩断与陛下的命星羁绊。”

    斩断命星羁绊……

    皇帝愕然看向姜暮。

    短暂的惊愕过后,他心里生出雷霆之怒。

    姜暮,究竟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姜暮不知道,她对他而言究竟意味着什么……

    所以,才敢说出这般大逆不道的话!

    她之于他……

    是他血腥黑暗、压抑沉重的人生里,唯一的灿然光亮、轻松欢愉。

    是他异世今生,独一无二的、全部的喜欢。

    父皇、兄弟宗亲、朝臣宫妃自不必提……

    便是外祖父,他感念外祖父呕心沥血的教导,感念外祖父隐忍半生为他铺路;便是母妃,他感念母妃生下他,感念母妃做低伏小护他安然长大。

    可即便是他们……

    他心里也并非全无芥蒂。

    母妃的一生,他的一生,都只是外祖父博弈天下棋盘里的棋子。

    母妃入宫,他来到这世上,都只是为了实现外祖父治国平天下的宏愿。

    他不知道母妃心底是否有过遗憾和不甘,可他知道自己不喜欢这人生。

    也不喜欢带给他这人生的他们。

    他感念他们,也达成了他们的期许。

    可他不喜欢他们。

    对这世上的其他人,更谈不上喜欢。

    他幼时喜欢吃鲈鱼、喜欢玉雕,可是鲈鱼羹里有刺,他为刺所伤后,呈鲈鱼羹的小内官便被母妃以“阿谀谄媚”之名罚了杖责,他喜欢的玉雕,也被母妃以“玩物丧志”之名当着他的面一块块悉数砸碎。

    尽管他幼时尚属聪慧,可三岁孩童终究无法理解大人语重心长说的那许多道理,最后,他自己给这类事下的结论是:喜欢是错。

    后来,他就没有喜好了。

    回想起来,他甚至不知道自己该恨谁。

    十五岁那年,他成了亲,洞房花烛夜不觉得如何欢喜,发妻有孕,也不觉得如何欢喜。

    直到那年游园节,他救了一个小姑娘,单单是看着她吃糖葫芦便没来由地觉得很欢喜。

    那个时候,他还不知道她对他而言意味着什么。

    可他该早些想明白的……

    初见,他赠了她一个玉葫芦。

    那个玉葫芦,是他幼时最得意的玉雕作,母妃砸玉时,他堪堪护住的唯有那玉葫芦。

    就像鲈鱼,就像玉雕,就像异世幻象里的她……

    喜欢不是错。

    可被他喜欢,实非幸事。

    既如此……

    命星羁绊也不是断不得。

    皇帝仰头眨了眨眼睛,开口才发觉嗓音有些哑:“准尔所请。”

    从此以后,碧落黄泉、浮生万年,他或许再也遇不到那个小姑娘了。

    或者,纵使相逢应不识。

    想来,他也总不至于生生世世都这般苦命,孑然一身,唯心底有一丝念想。

    可是,无论后事如何……

    他都会诚心向诸天神佛祝祷,为她祝祷这人间所有美好的愿景,唯愿她生生世世平安喜乐、顺遂圆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