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有朕在(第1/1页)我真不是木匠皇帝

    你在出口成脏的骂我,但我还是要做那“魏征”,殊不知忠言逆耳!

    瞧瞧,这厮一副忠正无双,天地可鉴的样子。

    自己动怒,这正是高攀龙所希望看见的。

    庭杖?

    只要打不死,高攀龙就是敢犯龙颜直谏的铮臣。

    然后高攀龙转头出了这暖阁,明日就能传出天启皇帝对直言劝谏的铮臣震怒之事。

    把控舆论,诱导无知百姓,一向是东林党的惯用招式之一。

    这帮东林党,早就将大明的国事,还有朕的自家事,全都当做他们的事情了。

    朱由校回想方才《贞观政要》一书中描写唐太宗面对魏征时的古例,深呼口气,道:

    “先生教训的对,先生亦饶为之,且善为之。”

    看着皇帝方才动怒以后,很快就端坐御案,继续秉持着为君为父的威严镇定,高攀龙心中一沉,皇帝没上道。

    他想了想,继而又道:“请陛下,好自为之。”

    朱由校翻开书,淡淡说道:“先生还有什么事要奏,一并说完吧。”

    高攀龙一愣,随即敬上一份奏疏。

    朱由校不用看都能知道,奏疏的内容,是对魏忠贤的弹劾。

    这几天自从辽东风传沈阳陷落以后,弹劾魏忠贤、顾秉谦等人的奏疏便是不断。

    这份奏疏是刑部主事刘宗周所上。

    他在奏疏中不仅弹劾了魏忠贤,还在奏疏的最后,说什么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提议为还在东厂的冯三元平反。

    朱由校冷笑几声,将奏疏放下。

    若朕所料不错,其余的东林群贤现在都在枕戈待旦,就等着高攀龙回去给个消息。

    朱由校没有说话,高攀龙则静待回音。

    君臣静默良久,这时,上空一片流云遮盖了日光,使西暖阁整个都倏地暗了下来。

    须臾,西洋钟鸣了三声,阁内檀香袅袅腾空,几束香沫陡然落地。

    朱由校沉默地翻看着奏疏,终于抬起头,淡淡问道:“高爱卿,还有么?”

    “回皇上,没有了。”

    方才那副激动之情四散而去,这时的高攀龙因皇帝未见喜怒,心中也是紧张异常。

    皇帝对自己的称呼从“先生”转为“高爱卿”,这本是好兆头。

    可高攀龙高兴不起来,这三个字,无论怎么听都像是朱由校咬牙切齿说出来的。

    “你可以走了,朕还要看书。”说完,朱由校利剑似的眸子射了过来。

    如果眼神可以杀人,高攀龙怕是早已横尸西暖阁了。

    “臣告退。”

    待高攀龙退下,朱由校重重叹了口气,再度拿起毛文龙上的奏疏,自言自语道。

    “朕知道你们难,可是朕,也难…”

    正在司礼监当值的魏忠贤,听闻高攀龙进宫面圣,就已经猜到,东林党要动手了。

    得知高攀龙已经离开,魏忠贤这才慌忙赶来西暖阁。

    还没等他说话,就听正翻页看书的朱由校先开了腔:“来了?坐吧。”

    这些日里,辽东战情传来,人人都说,魏忠贤“撺掇”朱由校力保的那个熊廷弼,吃了败仗。

    蒲河、沈阳相继失陷,尤世功、贺世贤两员总兵力战身亡,这个罪过,仅凭熊廷弼是吃不住的。

    魏忠贤不知道打仗的细节究竟是怎样的,他也不想知道。

    他只知道,自己与熊廷弼现在是一根绳上的蚂蚱。

    东林党想要借着熊廷弼失陷沈阳的罪过将自己也拉下水,只要其中一个死了,另外那个就绝对活不成。

    当然,到底会不会死,全凭这位皇帝的意思。

    在京师的都是靠所谓的塘报、奏疏来了解辽东战情的,真正到底是什么样,谁也不知道。

    辽东战情消息一至,朝廷内外弹劾魏忠贤的风浪就没有停歇过,朱由校的态度很迷,至今也没个表态。

    只是在刚刚高攀龙不断逼着的情况下才显露出一次怒意,旋即又收了回去。

    魏忠贤没有真的去坐着,他唯唯诺诺走到朱由校身边,亲手续满了一杯龙井茶。

    实际上,是想试一试皇帝对他的态度。

    魏忠贤也知道,像是他这样的宦官,说到底还是为皇帝办事儿,因为事先谁也没料到辽东会出这么大的事儿。

    在这样的情况下,皇帝是扛着声讨风波,继续力保熊廷弼,还是先拿他魏忠贤开刀,平息朝野的沸腾,这谁也吃不准。

    所幸,朱由校在魏忠贤低眉顺眼的注目下,很快就放下书拿起茶小抿了一口。

    虽说朱由校只是小抿一口便放了回去,这还是让魏忠贤察觉到皇帝是站在自己这边的。

    由此,他安心不少。

    朱由校面无表情,走出了暖阁,魏忠贤不知原因,只能亦步亦趋地跟在身后,心中翻江倒海。

    朱由校走到暖阁外一颗老树下,从宽袍大袖里取出一柄弹弓,右手满弦,眉锋凌厉,猝然施放。

    只闻叶间一声哀啼,鸟儿应声坠地,垂死挣扎地扑腾数下,便是再无声息。

    朱由校手腕一转,将弹弓放到魏忠贤手里,似挑衅,似试探,更似嘱托,问道:

    “你,敢不敢?”

    魏忠贤自然明白,皇帝这番弹弓射鸟是在影射何事。

    他双手颤抖,即喜且忧,又是左顾右盼,踌躇半晌才道:“皇爷,老奴…老奴怕。”

    朱由校闻言转过头去,望向空荡荡的园林那侧许久。

    魏忠贤悄悄抬起头看过去,只见透过树叶的晨光在朱由校脸上洒满碎金。

    皇帝的身影随风而摆,看起来既孤单,又显得拒人于千里之外。

    “从今以后,惜薪司、内府供用库、尚膳监印你也都掌了吧。”静默良久,朱由校负手说道:

    “有朕在,不妨。”

    惜薪司,清代也叫营造司,下设木、铁、房、器、薪、炭六库与铁、漆、炮三作。

    内府供用库,洪武二十八年始置,为内府诸库之一。

    掌宫内及山陵等处内官食米及御用黄蜡、白蜡、沉香等,并以收贮油蜡诸库隶其属。

    至于十二监之一的尚膳监,由于职能原因,很多人将它与光禄寺混淆。

    尚膳监,掌宫廷膳食及筵宴等事,光禄寺则掌国家祭祀、朝会,皇帝宴乡酒醴膳羞等事。

    说白了,尚膳监管的是后宫,光禄寺管的是皇帝,至于御膳房?那特么是鞑清的。

    魏忠贤感受到皇帝的真意,忙跪在地上,表露心迹。

    朱由校见他真情流露,也是咧嘴笑了,这魏忠贤,比起东林党来,倒也是老奸巨猾的很。

    此番这样与他暗示,就差直接说出“你去做,朕保你”这话来了,他才是扔出这么一招杀手锏来。

    希望,魏忠贤不会让朕失望吧。

    想到这里,朱由校缓步走回了西暖阁,魏忠贤在后面看着,并没有跟上去。

    也不知道在想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