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一章:谁让你脸皮厚(第1/1页)我真不是木匠皇帝
过了几日,乾清宫西暖阁,日光泻入。
象牙质地的一方小印,包浆油润滑腻,于皇帝手中握着,不断把玩之间,脸上瞧不出丝毫波动。
“登莱巡抚袁可立奏:
奴贼犯朝鲜义州,城陷,节制使以下悉为所杀,奴酋慑于辽军,退回巢穴,阿敏败于皮岛,又凌汉山城,连陷安州等地。”
“安州节制使南以兴、防御使金浚等将、吏数十员,朝鲜军民数万口,屠戮无疑。”
“平壤、黄州不战自溃,阿敏已到中和,游骑出入黄凤之间…”王朝辅读完袁可立的章奏,转而拿起朝鲜国书。
“有明朝鲜国王李珲,启奏宗主皇帝:
大明之于朝鲜,是父母之国,君尚之国,宗主之国,有‘两大恩’。大造之恩,再造之恩。
今奴骑已至黄州,进驻平山,渐逼王京。还请大明,救朝鲜国民于危难之间…”
朝鲜和大明之间的情谊,远超一般的宗主国与朝贡国。
大造之恩,说的是洪武二十五年,高丽大将李成桂废了高丽宗室自立,实行对大明“事大”的基本国策。
在得到国民认可后,李成桂请求明朝赐予国号。
明太祖以“东夷之号,惟朝鲜之称美,且其来远矣,可以本其名而祖之。体天牧民,永昌后嗣”,定国名为“朝鲜”。
从那以后,近三百年来,朝鲜在国书上,永远是以“有明朝鲜国”自称,极其恭顺。
至于再造之恩,说的是万历二十年,已经统一日本的丰臣秀吉入侵朝鲜之役。
入侵朝鲜的日军近二十万,舟师数百艘,分为九军,于朝鲜釜山登陆。
三十年前朝鲜军队的战力虽比现在强上一些,却远远不及在战国时代拼杀的日本军队。
仅三个月,日军就几乎占领了朝鲜全境。当时的朝鲜国王李昖,眼见就要亡国灭种,遂向大明告急,请求支援。
万历皇帝力排众议,决定应朝鲜之请,发精兵相助。
万历援朝之役,前后长达七年之久,最终明朝联军趁着丰臣秀吉病亡,日军撤退之际,在露梁海一举全歼日军。
这次援朝,大明丧师数十万,糜饷数百万,可谓是倾国相助才使得朝鲜复国。
现在朝鲜国内对大明的态度上,已经不是国王能说得算的了,朝鲜百姓对大明趋之若鹜。
很简单,如果有国王不服从大明,那他们就会不断的政变、起义,换一个服从大明的国王。
朱由校垂着眸子,紧紧盯着手中小印,听王朝辅说完,下列诸臣对是否援朝款款而谈,各抒己见。
自打回了宫里,朱由校睡的反倒没有在军营时那样安稳了。
朝鲜不能被逼向后金,这是底线。
虽说朝鲜军备废弛,在大事上没有什么作为,但毕竟也能起到接应东江,接连辽左的效果。
要是这次如历史上那样,被阿敏打得投靠了后金,东江想再打开局面,那可就是难上加难。
朱由校的想法,与辽东经略、辽东巡抚二人不谋而合。
离京这段时间,魏忠贤将琐事题本日日代批,然后报往行营呈朱由校御览,一些紧要奏疏,则留中不发。
此时,朱由校拿起一份魏忠贤留在御案上的题本,眼眸微动,这是辽东那二位所上。
“辽东经略熊廷弼、会巡抚洪承畴联奏:
援朝不应轻动大军,可速发偏师,袭其空虚,冲其巢穴,使奴首尾牵掣,狼狈莫救。一举朝鲜可全,群虏可灭。
我军、南有袁公,东有毛帅,北亦可令蒙古察哈尔部相助,以为盟军,若宁远再与东江联兵,不失为趁虚直捣黄龙之举。”
兵部尚书,在天启元年换了三个。
先是孙居相,再又是东林党人张鹤鸣,现在则换成了谄媚魏忠贤而上位的崔呈秀。
这个人朱由校知道一些,大的能力没有,却与其它魏党一样,在体察圣意上,颇耗费了一番苦工。
这时,朱由校微微侧首,问:“兵部的意见呢?”
问兵部,自然就是问崔呈秀。
皇帝既没有拒绝,崔呈秀便也进前一步,道:
“启奏陛下,臣以为,熊廷弼、洪承畴二人之策可行,此一番布置极其可观,唯独宁远…”
“宁远怎么?”朱由校问。
崔呈秀揖身道:“宁远兵备佥事袁崇焕,与广宁参议孙承宗,素主张固守辽土,扩军募兵。”
说着,他拿出一份文书,奉上道:
“这是袁崇焕第五次请饷,说以辽人守辽土,扩关宁马步军五万,筑成固守。”
“前四回,臣都批驳回去了…”
“你做的不错。”朱由校接来这份文书,一目十行的看了几眼,便仍到地上,道:
“传谕户部,马上差人夜行天津,饷臣督发额饷,登莱克期接济东江,以资调遣,无得迟缓。”
崔呈秀半个字尚含在喉咙中,明显放低了大半声调,忐忑道:
“宁远也请饷,陛下您看——”
“给他。”
朱由校颔首,笑如和煦春风,忽而又眼眸如同利刃,旋即垂头,修长的手指转着象牙小印,道:
“袁崇焕冀望款事,宁远兵也称可战,自宜深加信任,孙承宗深虑持重,看重之人,必不会有错。”
“兵士无辜,嗷嗷待饷,兵部当从长复议。”
一番话看似淡然,却暗藏杀机。
皇帝高高捧起孙承宗,却未以“帝师”相称,话里行间,袁崇焕是孙承宗门生的事被直接拍定。
还说之所以倚任袁崇焕,全因孙承宗极力举荐。
崔呈秀听得心惊胆战,唯唯应承,领诸臣退下后不久,魏忠贤小心翼翼地迈入暖阁,低声询问:
“皇爷,上月行刺皇后娘娘的刺客,奴婢早已抓住,奴婢已将审讯结果整理好了…”
由于有了上回的经验,魏忠贤说话间并未着急,而是点到即止,等皇帝后话。
朱由校闭目养神一会儿,这才悠悠叹口气。
“放这吧,朕待会就看。”
魏忠贤将本子轻轻放在御案上,挥退了都人,用不轻不重的力道为皇帝捏肩,苦笑着道:
“皇爷这回亲征,可把奴婢害惨了。”
听这话,朱由校不置可否,道:
“你皮糙脸厚,又不注重声名,且由他们去说就是。倒是下边的人,你得看住,别你这厂臣没怎样,他们跳的厉害。”
魏忠贤诺诺应是,打算回去好好查一查是哪个损孩儿在外装十三,给自己招黑。
想了半晌,他复又支吾道:
“兵科道早已对袁崇焕避战不满,帝师多有袒护,皇爷也早想换了他,这回怎么还给宁远发饷?”
“其一,兵士无辜,其二嘛…”朱由校冷笑一声,道:“来不及了!”
“朕回京时方才收到皮岛兵监密报,说奴酋回了老巢,在整备兵马,不出几日,首攻非沈阳即辽阳。”
“除了宁远,其余的兵有些动不得,有些是就算立即传谕也来不及,也只有依仗袁崇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