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二四 。姗姗来迟的东风程小哥(第1/1页)春光明媚
东风总是姗姗来迟,(百度搜索 本书名 + 看最快更新)再见程旭已是半个月后了。
之前来教课的是大病初愈的程先生。
说是病愈,可瞧着程先生还是一副病怏怏的模样,越发消瘦,人也没什么精神,好像一阵风就能吹走的样子。
凝碧都怀疑她是不是还病着但因知道程旭的事儿特地来隔离的,结果看了阵子又觉得不像,她的态度和往常一样,没流露出什么不满厌恶之类的来,看来是真心来上工的,不过这身子骨……凝碧有些担心的问了她身体状况,她没回答,只安安静静的一笑,那笑容都有些虚无缥缈起来,倒让凝碧愈发担心了。
好在也没什么晕倒吐血的狗血事儿,凝碧白担心一把,只是那弹琴是有气无力,她本就擅长弹奏慢悠悠的“文曲”,如今那曲子更是绵绵软软的,真叫一个气若游丝,随时一口气上不来就能挂掉的样子。
凝碧暗自感叹,把琵琶这种能出铿锵之音的乐器弹成这样也不容易啊。这才是高手啊高手。
知道程先生不是来隔离她和程旭的,凝碧本想打听一句程旭做胡琴的事儿,想了想还是放弃了,倒不是别的,怕她这一问倒显出程家经济窘迫来,让程先生觉得难堪,回头程旭那边再有别的想法。
思及程旭,对于程先生这个人,凝碧又不免好奇揣度起来。
程先生虽说脸上多了些愁苦,有损容貌,但也堪称绝色了。而会弹琵琶的,出身只怕不会太高。这不是现代,什么乐器都有人喜欢有人学,这个时代乐器也代表着一种身份,大户人家千金所学琴棋书画中,琴只是瑶琴秦筝,箫笛都是少数,而琵琶在这里更是只有乐人才会去学,连青楼里,才女系清倌人也没个弹琵琶的,都是清一色模仿大家闺秀弹古琴的。
因程家是外来的,直到夏金花收留程先生当了教习他们才在本地安稳下来,这边也没人知道她的过去,楼子里也有几句闲话,说她是教坊司出来的。若是那样,再看她气度,怕就是罪眷官奴了。
原本对于这些传闻凝碧是没兴趣的,老师的家务事,学生通常没兴趣,但当这位老师有可能变成老婆婆时,兴趣自然而然就来了。
若是官奴,对于凝碧而言,不失是个好消息,教坊官奴世代乐籍,同贱籍一样,都是不能与良民通婚的,彼此之间联姻倒是没什么妨碍,如此她同程旭倒是门当户对了。什么手续都不费,还能为正妻。只不过日后孩子的户籍有些麻烦,但若是有银子,也不愁没法子……
意识到自己想的太远了,凝碧忙收回思绪,忍不住暗骂自己胡思乱想,可心底仍不免隐约升起另一种情绪。
半个月后,天至立秋,早晚风凉,弱不禁风的程先生便又病了,又是程旭替母上课,凝碧这才见着这位“东风”的面。
而这次,他依旧带了件礼物。
还是鸡腿。
凝碧拿着油纸包都要哭了,大哥!亲哥!你丫是黄鼠狼我不是啊,别给我了。求你还不成吗?
幸好还有别的礼物,不然她一定暴走抓狂了。
“胡琴?!”凝碧嗷一嗓子撇了鸡腿就扑上去,抓住胡琴两眼放光,拿手里仔仔细细的看,她不会拉奏,也不知道音色如何,单看卖相还真是不错。
琴筒琴杆琴弓子清一色的紫竹,光滑润泽,手感细腻,琴皮不知是蟒是蛇,鳞片颇大,色黑如缎,白线鲜明,琴头只箍着个铜环,并无花纹饰样,却是意外的契合。整个胡琴并不华丽,更没有什么贵气,却是让人看着极为舒服,不像实用品倒像工艺品。
“送你的。”程旭见她这幅模样,眼角眉梢又都带着笑意,知道她喜欢,心下极是高兴。
“这是样品?”凝碧自然笑纳,心里也是高兴,若都能做到这种程度,想走精品路线也不是不行呢。
“样品?你是说打个样?不是,”程旭笑道:“不是什么样品,只是单给你做着玩的……”
……我谢谢你啊。可大哥!老子是想拿这个赚钱,而不是自己拿来玩!凝碧很想抓起东风先生的衣襟晃上一晃,你丫根本没把老子的计划当回事儿啊!
她还真就猜对了,程旭真就没把她先前说的那个卖胡琴的计划太放在心上,虽然她说得头头是道,他也肯听她的来行事,但心底仍只觉得是她小孩子心性,异想天开,想一出是一出。她让他尽快做几把琴出来,他却是想给她做一把好的,纯粹当礼物送来。
见她一脸不满,他却忍俊不禁,笑道:“你还真当真啊。我原就说了这胡琴也卖不了几个钱,你既坚持,我最近便也打听了一下,真是没什么人买的。”
“我也说啦,这些不用你操心!我会想法子解决。”凝碧这头还热火朝天的筹备着她的赚钱大计,哪容他这东风给她泼冷水!“你不都答应我了嘛,你啥也不用想,就好好做胡琴就是了!”
“好,好。我只是这样说,没有真不给你做啊。”程旭无奈的点点头,满口答应,语气多少有些宠溺的敷衍。
凝碧翻了个白眼,想(第五文学更新最快)说你别不当回事儿,可又想想现在什么都没有呢,也怨不得他不信。等她把框架支出来,他就会信服了。不过,其实他信服不信服不打紧,主要是他肯配合就行。
“你多久能做一个?”凝碧问他。
“约莫小半个月吧。”程旭想了想道。
凝碧一张小脸垮下来,“不是吧,那么久……”那还怎么大量生产啊,她这边要是开始推广计划,那边生产却跟不上,再冒出旁的商家来分一杯羹,那她整个儿就是为人做嫁衣了!她才不干这种赔本买卖!
“如果,什么都不做,全力以赴做胡琴呢?”
程旭皱了皱眉,估算了一下,道:“一天什么都不干,最少最少也要七八天。”
“为什么那么久啊!”凝碧反复看着手里的胡琴,虽然很精致,但是感觉也没那么繁琐工序吧。
程旭笑笑,简单给她讲了一下做琴的工序,哪里要费工夫,哪里要稳妥慢行,凝碧听得直郁闷,言下之意便不能急于求成了,否则出来的是废品。
也是。乐器讲究音色的,差一点点就不定成什么味儿的了,那才真是差之毫厘谬以千里呢。
“那……你能找人帮你做些简单的零件吗?”凝碧换个思路,寻求流水线量化生产。
程旭想了想,道:“有些小明就能帮我。但大抵还是要自己做。每个人手劲儿都不一样,做出来怕又拼不好,这东西是半点儿不能差的。”
“小明?”凝碧奇道。
“哦,我小弟。”程旭解释道,“今年六岁,虽年纪小,倒是聪敏,也能帮我些忙了。”
凝碧点点头,想起程旭同她叙旧时说过那年他遭拐时,他母亲刚生下小弟,正是六年前。六岁的孩子,能帮忙怕也有限。
这个产量问题只怕是当前最大的困难了。不过,若是能放手派给外面人做,也不是不行,重点当然还是核心技术要抓自己手里。而且,乐器这东西也不是桌子椅子,是个人就会做的,便是一腿长一腿短也能垫平了用,这做乐器多少也要有些基础才行。
程旭说的组装问题也是大问题,如果散给外人做,那么必须要统一尺度标准才行,不然肯定会有琴杆插不进琴筒的情况。统一尺度标准也不是个小事儿,别看小说里轻松就能执行,在现实里,你得需要有相当的参照物,然后做出多少尺子来,所有的不符合的都要重新更换一遍,那是相当大的工程,末了,若真闹大了,搞不好什么相关的行会还会冒出来指手画脚。
罢了,慢慢来,慢慢来,凝碧不停告诉自己,不能一口吃个胖子。先走出精品路线,创好招牌,回头没准儿出品率低还是好事儿呢,物以稀为贵,慢工出细活儿,只走高端订制路线的话,一把琴等个半年,才显出金贵来,方能卖个高价嘛。
她又回屋里拿了选出来的花样子给程旭看:“这都是我求人画的,你来看看,这个,雕在琴头上行吗?这个刻琴身上会不会太乱了?等下我们选个最好看的图案,做咱们的商标,不,我是说标识,每个上面都要雕,显示是咱们家做的,就像瓷器上面要有款儿一样。”
这时代虽没什么典型的商标,但出了名儿的名匠做的器具都会留款的,程旭倒是明白,只是看了看图案便笑道:“样子是好的,只是竹制的筒子不能刻,你瞧着它厚,却是通透,动了刀怕会影响音色。这琴头做着倒是行,只是杆子的头不打好雕。”
“你不是说还有木料的吗?你会做吗?”凝碧忙问。
“会是会,只是料贵,又不好寻。咱们这边竹子好,那些差的木料还不如咱们竹子的音好。”
“料贵不是问题。”凝碧咧嘴笑了,现在她终于“不差钱”了。
她又回屋,取了四锭二十五两的大元宝,拿出来放在桌上。见程旭脸色又难看起来,便直接道:“你别往歪里想,这是客人为了巴结双玉娇才赏我的,我连整段的曲子都没弹完。这钱也不是给你的,是我的投资,就是我的份子钱,你若肯帮我做胡琴,咱们一起卖出去,赚钱了,我才有可能不吃这楼子里的饭。你懂我的意思吗?”
程旭神色复杂,张了张嘴,几次想说什么,到底没有说出口,最终化作一声叹息,道:“你说什么,我都依你便是。”
凝碧笑着点点头,又问道:“这银子可够买檀木的?应该是檀木最好吧?”
程旭道:“也不尽然。而且,檀木是什么价钱,做了胡琴,贵了没人买,贱了又不够本钱的,白搭功夫。”
“肯定有人买。就走精品路线。你先寻了檀木料子,做一把出来试试。再找找能工巧匠,看看这些花样子怎么雕漂亮。”凝碧摸摸下巴,“做好了先别出手,等我消息。银子不够尽管问我要。”
程旭都一一应了,也收好了花样子。
交代完了生意,也该是习琴的时候了,程旭指了指胡琴,笑问她道:“可要试试琴?”
凝碧眨眨亮晶晶的大眼睛,作惊喜状:“可以吗?”
程旭不禁莞尔:“为何不可?”
凝碧递琴给他:“那弹吧。”
“……我以为是你试。”
凝碧一脸无辜:“我不会。”
程旭一拍额头,歉然道:“都怪我,我忘记了。你只学过琵琶。”说着接过胡琴,调试两声,手腕轻颤,划出长长的一声,呜呜咽咽,余音袅袅。
凝碧情不自禁闭上眼睛。虽然屋里只有胡琴或急或缓尖利的声音,在她耳畔却回荡着喧嚣锣鼓和咿呀唱词,脑海里出现的是那一是京剧戏台上的场景,浓烈的彩妆,华丽的戏服,优雅的水袖,那般热闹为的哪般?
几多欢喜几多愁。
心底涌起莫名酸楚,人生如戏,戏如人生,到底哪一世才是戏一场?
她如今又是唱的哪一出?
泪水汩汩而出,却不知伤心何处。
胡琴曲歇,一只温暖的手抚上她的面颊,耳边是比这手更温暖的声音,他低低道:“怎的还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