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绝对静默(第1/1页)帝国星穹

    赵和看着跪在面前的程慈,又看了看面带肃容的管虎,慢悠悠地放下了手中的账簿。

    “也就是说,程慈,从义仓中盗取粮食的主谋是你,纵火焚之以免真相泄露的也是你,而这位管家的家主,清白无辜得象朵白莲花一般”

    管虎连连点头,程慈叩首触地,双眼一闭。

    好一会儿,他抬起头:“不是。”

    正露出一丝笑的管虎愣了一下。

    “程慈愚钝,虽然贪心,却还做不得此事。”程慈回头看了管虎一眼,目光冰冷:“程慈想要为官,需要钱活动关系,故此给家中三伯出了这个主意,瞒着长辈族人,与管家、钱家和骆家一起,盗卖义仓存粮,程慈有罪,管家、骆家与钱家与程慈同罪!”

    管虎顿时呆了一呆,旋即叫道:“胡说,冤枉,血口喷人!”

    他以整个分乳堂程氏的名声为要挟,逼迫程慈担下主要责任,自己家中再推出两个断了后路的家仆,想要将事情压住。但不曾想,在衙门前答应得好好的程慈,此刻竟然不顾程氏家名,非要把管家等也拖入其中。

    赵和离开座位,来到程慈面前,一脚踢了过去。

    程慈被踢得歪倒在地。

    “在你心中,我就这么蠢么连这件事情谁能办下都判断不出来靡宝通过义仓残灰算出了,义仓八十万石储粮至少被盗了六十万石,这是你一个区区二十余岁的小吏能做成的”

    赵和有些失望地看着程慈:“你难道也和这个管氏家长一样,以为我只要随意抓一个人当下罪名,就会高高兴兴了结此案”

    管虎听到这里,心中大恐。

    他突然意识到一点,他虽然听说过这位年纪轻轻的赤县侯之名,晓得他的一些事迹,却对他为人并不了解。

    他所有的设计,都是建立在赵和与别的官员一样将升官邀名放在第一位,最多是不贪财受贿。

    赵和回到座位之上,终于开始盯着管虎。

    “六十万石义仓之粮,拿个才上任不久的微末小吏来搪塞,当真是笑话,不过,你自己送上门来,我若不接下,岂不叫你失望”

    他说完之后,想起《罗织经》中的一件典故,当即下令道:“取一口大瓮来,架在堂前,底下烧着火。”

    他一声令下,自然有人去办,不过一会儿之后,堂前院子里,就升起大火,火上架上一口巨大的陶瓮。

    “你们二位既然自承是盗卖义仓之粮的罪人,那么依律可杀,现在请你们二位到陶瓮里去暖和暖和吧。”

    看着火起,赵和转向那两个管氏家族推出来的管家。

    那两人面面相觑,都是一脸惊恐,这与自家主人事先交待的不一样!

    主人说只要应付掉这位小侯爷,他自然会拍拍屁股走人,待他离开之后,主人再想办法为他们脱罪。盗卖义仓虽是重罪,可也不至于立刻斩杀,只要不是当场送命,以管氏的能力就可以救下来。

    “我烹了你们二位,是表明心意,就是这件事情不查到底,我绝不离开。你们的死毫无意义,无论管虎答就你们什么了,最终都不可能实现,因为他自身难保。”赵和又道。

    “你们俩想清楚了,不得胡言乱语!”旁边的管虎听到此语,惊得大叫,向那二人喝斥道。

    然后他看到赵和抬起眼,他向露出一个毛骨悚然的笑。

    “咆哮公堂,视大秦律法于无物,掌嘴。”

    定陶县的差役面面相觑,不敢上前动手,可是赵和带来的两千护军才不管这家伙是不是地头蛇,立刻有人上前,兴高彩烈地抽他的嘴。先是拿掌抽,发觉打得自己的手痛,然后找了块板子继续抽。

    十余下抽了之后,管虎已经满脸是血,惨叫连连,就是门牙都打飞了一颗。

    “你们二位,还是速速入瓮吧。”赵和对那二人催促道。

    见自己最敬畏的家主,尚且被打成这模样,再想到若赵和非要深究,管氏自身难保,哪里还能履行承诺,帮助他们脱狱还给予重赏,这二人中的一个顿时叩头:“我招,我招,此事与我没有任何关系,是我家家主他要我来顶罪,我身为奴仆,什么都不知道!”

    “贱奴,你敢胡说!”

    管虎大叫,不过看到赵和又对他笑了笑,立刻闭住了漏风的嘴巴。

    “原来如此,可记下了”

    赵和问坐在一旁的萧由,萧由笑着点头,赵和又令那招供之人先按上手印,然后道:“这么说来,你们是准备作伪证,以谎言欺瞒我,这是羞辱于我,依大秦律,我便是将你们当堂烹杀,亦不过是罚钱。所以,还是请你们二位进瓮一趟吧。”

    此语一出,那两人顿时大哭嚎啕,而管虎则在旁狞笑起来。

    “除非你们能立功,比如说,检举你所知的盗取义仓之粮的真正黑手。”

    那两人毫不犹豫,都是一指管虎:“我家家主,他便是真正黑手!”

    “管家主,你现在还有什么话可说”

    “口说无凭,这两个刁奴,因为我将他们交出来,所以对我怀恨在心,故此反咬我一口,赤县侯,贼咬一口入骨三分,若我是你,绝对不会采信这两人!”

    管虎狞笑不改,看着那两人,目光阴冷,凶残之意,溢于颜表。只不过他刚刚被打缺了门牙,这多少让他失了几分威风。

    赵和摇了摇头:“当真是蠢!”

    “赤县侯说的是,有的人,当真是蠢!”管虎咬牙切齿地道。

    他到这地步,反而豁出去了,直接面讽赵和。

    赵和叹息道:“管虎,以这二人口供,我确实不能将你定罪,但是,拘住你审问,却是合情合理的吧”

    管虎挺着胸:“正想领教赤县侯的手段。”

    “我好吃好喝招待你,然后放出消息,说你因为手下出卖,抵赖不掉,为了减罪,所以检举了钱家和骆家,你觉得他们两家会不会信”

    “这……自然不信!”

    “你这样说多少有些心虚吧,或许钱、骆两家只是将信将疑,但是我原本也不是要他们立刻相信,只是种下怀疑之种罢了,紧接着,我自然是会去查他们真正藏着粮食的地方,而不是你们抛出来无关大雅的那几千袋义仓之粮!”

    此言一出,管虎愣了愣,眼神中终于闪过一些惊慌。

    正如赵和所言,义仓少了六十万石粮,以大秦之制,一石粮约是五十斤,六十万石就是三千万斤,也即三十万袋粮。他们三大家曝露出来的才不过万余袋,尚不足十分之一,还有真正的大头并未被找到。

    “赤县侯何出此言,我们没有做就是没有做,你再是有本领,总不可能将根本不存在的东西找出来!”

    “有你家的这两位管家,有程慈,还有这么多愿意为我效力的人,你说,真找不到那些粮藏于何处么”赵和噗的一笑,站起身来:“带他下去,到时候我只查钱家和骆家的藏粮,你看钱家骆家的将信将疑,会不会变成确信无疑!”

    立刻有人将管虎夹住,拖离了大堂。管虎虽然拼力挣扎,可是如何挣得脱。

    转眼之间,他便被关进了一间黑漆漆的地牢。

    这地牢深于地下,不仅毫无光线,也没有任何声音。管虎被关在其中,最初时还勉强镇定,但时间稍久,他心中便暗自生疑。他越是疑神疑鬼,就觉得时间过去得越久,中间累了倦了,还迷糊了一会儿,醒来之后,觉得已经过去了一整日,他疑心就更重了。

    就在这绝对的安静之中,他以为已经过去了两三天,他饥渴难耐,可是既没有人送饮食,也没有人提审,他仿佛被整个世界遗忘了。

    疑心渐渐变成了恐惧。

    恐惧又带来更大的疑心。

    管虎终于受不住,大喊大叫起来。

    只不过他的喊叫没有任何回应,整个地牢之中,只有他自己的回声。

    管虎惊恐地发觉,自己的声音也与以前听到的有所不同。

    他拼命地去打门,将门敲得咚咚作响,许久之后,门外才传来脚步声。管虎心中顿时生出希望,他用更大力气去敲门,但那脚步声到了离门有一段距离处,又停了下来,紧接着不紧不慢转向远去,再也听不到了。

    无论管虎如何呼喊,那脚步声都没有转回来。

    比绝望更让人绝望的是,明明看到了一线希望,结果发现那希望贴手远离。

    管虎便觉得自己陷入了比绝望还要绝望的境地之中。

    他残存的一丝理智也因此崩溃,他哭嚎不止,拼命拿头去撞门,撞得自己的头血肉模糊,他也不觉得疼痛。

    就在这时,门上突然被打开了一个小孔。

    光从小孔中透进来,管虎拼命将头凑到那个小孔处,睁大眼睛向光来处望去。

    光刺得他眼睛痛,他只能看得清一相模糊的身影。

    “你有什么想要对我说的吗”那个身影说话了。

    声音有些诡异,管虎听不出来是谁说的,他如今的理智也让他无从判断。

    他只是迷迷糊糊地说道:“我说,我说,我什么都说,我盗卖了义仓之粮,十五年来,我盗卖了许多义仓之粮,真正的账簿,藏在龙象寺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