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黯然无光(完结章)(第1/1页)飨桑
“砰”的一声,宝剑刺中了一样硬邦邦的事物,剑尖刺入一半,便不能再深入,剑柄也因为阻力从徐冲手心脱出,宝剑颤动着,发出“铮铮”的响声。
徐冲的虎口裂开了,手掌传来的疼痛却让他的脑子一下子清醒了,他捂着手看向前方,眯眼辨认了半天,才看清楚挡住自己去路的究竟是什么。
是那个被他杀死在悬崖边的,他到现在都不知道姓名的男人。
男人的躯体早已被冻僵了,所以方宝剑才刺不穿他。可是,他肚子那个伤口却仍是触目惊心的,肠子从里面涌了出来,拖在地,被风雪冻成了一条铁棍。
他们都活了,面前的这个男人,吴元礼,那些被他杀死的人,如今一个个都活了过来,他不知道为什么,却知道他们的目的是什么。
他们要指控他的恶行,将他费心心思掩藏起来的错逐一翻出,暴露在阳光下面。
徐冲知道这当然不是什么巫术,巫术是用来骗人的,可是他们,却是来指认真凶的。
徐冲看着他,忽然伸出手,想拔出他的剑,可是手刚触到剑柄,却被男人一把握住了手腕。
“徐大人您杀了杀了小人一次,还想还想杀杀第二次吗?”
男人被冻得太狠了,下两片嘴唇黏在一起,话都说不清楚。脸的表情还和他死去的时候一模一样,惊愕和恐惧并存,凝结在这样一张冻得发黑的脸,显得可怕而又滑稽。可是,他的手却死死地箍住了徐冲,乌青的指甲陷进皮肉中,抓得他鲜血直流。
徐冲觉得脑袋“轰”的一声,唇舌仿佛不听使唤,发出了一声干嚎。
“终于怕了吗?”赵子迈的声音钻进他的耳朵,像是碎裂成了几块,他好容易才能将这些支离破碎的语言拼凑起来,想明白他话中的意思,“他告诉我,你因为胡秉那件错案将他杀死在崖边时,我还想你可能是一时糊涂,错手杀了人,自己也因为悔恨堕入崖中。可是没想到,你不仅不糊涂,反而步步为营,小心算计,更不惜为了自己的名誉牺牲掉他人。徐冲,你为了掩盖一个错误,不知不觉走进了万劫不复的深渊,为什么会这样?我不懂,即便是现在,我清楚明白地看到这一切都是你做的,我还是想不明白,这样一个不屑与官场的虚伪经营沆瀣一气的徐冲,是怎么堕落到这个地步的?”
“不用想得那么明白,”徐冲笑了,他总是能迅速的冷静,方才那声饱含恐惧的嘶嚎仿佛只是他不留神流露出的真实的一面,“赵子迈,不要凡事都想得那么明白,不然你会发现你面前有无数越不过去的沟壑,那样活着,就太累了。”
到了这一刻,他还是不愿意谈论自己的内心,或许,那个从未有人走进去过的地方,连徐冲自己都看不透了。就像他说的那样,明白和痛苦总是相依相偎的,选择了前者,后者必定尾随而至。
“徐冲。”赵子迈还是不甘心,这一刻,他在徐冲身仿佛看到了自己的影子,走近他,也似乎离自己更近了一步。
可他的话没有说完,因为徐冲忽然伸出另外一只手,拔出了尸体胸口的宝剑,起落之间,就砍掉了死抓住自己的那只手臂。
子豫叫了起来,徐冲却没有看她,他现在将全副注意力都放在了那具朝自己走过来的断了一只手的尸体身。
徐冲退后的几步,长剑拖在地,溅出一条火星。
突然,他大吼了一声,一跃而起,双手用力握住剑柄,额头青筋暴出,将尚方宝剑朝尸体的头顶劈了下去。
“噗呲。”
尸体在赵子迈眼前被生生劈成两半,紧接着,在谁都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徐冲从那一片尚未散去的血雾中冲了出来,拽住赵子迈的胳膊原地一转,将尚方宝剑架在他的脖子。
“公子。”宝田急得想冲过去,却被桑一把拉住了。
“徐冲现在是亡命之徒,你再迈近一步,就不怕他抹了你家公子那根细皮嫩肉的脖子?”桑脸带着一抹玩味的笑,看起来没有丝毫的紧张之态。
“那怎么办?公子现在在他手呢,难道就不管不问?”宝田急得抓耳挠腮,那模样,活脱脱一只六神无主的毛猴。
桑瞪他一眼,“一个一心寻死的人,你只要满足他,让他死,还怕他不把你家公子还你?”
语气虽波澜不惊,可是它的目光却死死锁在两人的身,现在,徐冲已经挟持着赵子迈从众人身边绕了过去,桑猜得不错,他没有朝山下走,而是冲着悬崖的方向走去。
哀牢山是一座石头山,山石铺盖大雪,湿滑不已,走在面一个不小心就会跌倒。可是徐冲却走得极稳,每一步都踩得扎扎实实,在雪地留下一串坚实的脚印。
赵子迈随着他走,一点也没有挣扎,他知道徐冲不会伤害自己,即便他锋利的刀刃从没离开过他的脖子半寸。
“想清楚了?这次跳下去下去,就没有人救你了。”悬崖就在眼前,黑魆魆的一片,在积雪的衬托下,愈发显得黑的更黑,白得更白,仿佛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
徐冲幽幽地笑,“其实这一步,我早就迈出去了,不是第一次杀人的时候,更不是现在,只不过我掩饰得太好,所以你们都没发现,发现徐冲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
赵子迈心中震颤,他忽然想到了阿姊的背影,他看到自己伸出手,在她后背轻轻一推。
“咚”的一声,她跌下去了,他记得井水很黑,就和面前的悬崖一样。
“只要迈出了第一步,就再也回不了头了吗?”赵子迈不知是在自语还是在询问徐冲。
“回不了头了,回不去了。”
徐冲的声音从他耳边飘走了,越飘越远,他骤然回头,却只看到那柄被徐冲扔掉的尚方宝剑,孤零零横在悬崖,和任何一把普通的宝剑一样,黯然无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