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喂养(第1/1页)飨桑
“我看到了叔叔的尸体,他躺泥泞的地上,肚子里涌出来的鲜血染红了他的衣服。bkeasrg我也看到了杀死叔叔的那个人,他还掂着那把长长的杀猪刀,在叔叔身旁绕来转去,嘴里反复咕哝着几句我听不懂的话。旁边的人都说,他疯了,疯得厉害,所以叔叔随便说了几句话,他脑子里的那根弦就断掉了,拎起刀就捅了叔叔的肚子。”
“可只有我知道,他根本没疯。”
“我看到他身后那些大大小小的野鬼,他们簇着他,有的还攀住了他的胳膊,他被这么多野鬼挟持着,所以才杀了我的叔叔。”
“那是我第一次感到害怕,野鬼们看着我,脸上带着阴恻恻的笑容,仿佛在说:你不守约,那就不要怪我们了。”
“后来,我再也没有喂食过它们,每次看到它们,我都绕道而行,因为我一直记得那个场景,我不想再被它们胁迫,不想再陷入这样一个噩梦般的盟约中。一方不守约,另一方就要付出血的代价。”
“那您现在?”林颂尧的喉结动了几下,他的目光落到胡同里那盆冷饭上,这才发现,它不知何时已经被吃得精光,盆子干净得像被舔过一般,他浑身瑟瑟,无法停下,“您现在现在还在喂养它们?”
“我没有办法,”母亲回头看他,他第一次在她的眼睛中看到了恐惧,“尧儿,我没有办法,你爹死得早,咱们孤儿寡母的要想生活下去,就只能如此,没有它们的帮助,咱们活不了的。你那时候生病我连请郎中的钱都拿不出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你随你爹去了。不过这次,我没有没有喂得太多大概只有十几只它们吃点剩饭,咱们娘仨就能安稳度日这不是很好吗?”
“那那您为什么要害怕?又为什么要将这件事告诉我?”林颂尧看着母亲的脸,她的额头上贴着一层层冷汗被月光照出亮晶晶的一片。
“乡下闹了饥荒,已经几日不送粮了,今天这点东西,哪里够塞满它们的肚子我怕怕它们要找上门来了。”说到这里她朝胡同里瞅了一眼,又赶紧别过脸来,眼睛中透出的惊恐让林颂尧忍不住打了个寒噤,“我更怕更怕它们对你不利,它们总是夺走我最重要的东西以前是这样,现在也是如此。”
这番话让林颂尧的汗毛全竖了起来根根直立,他仿佛能看到几只野鬼蹲在胡同口红通通的大眼睛直瞅着自己。可是,在看到母亲瑟缩发抖的模样他忽然心一横上前拉住她的手臂他长大了,不能整日缩在母亲的羽翼下,现在,他要保护她了。
“我们今晚就走,带着祖母离开这里,到一个没有人认识我们的地方。”他的语气很坚定,里面透着的坚毅让吴桂荣心中安稳了不少,也在那一刹那下定了决心。
“好尧儿,母亲什么都听你的,反正这里也住不久了,咱们快快走,不让它们找到我们。”
那一瞬间,林颂尧忽然想起陈远来,他想,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再见上他一面呢?如果见不上,是不是此生都无法再见了。可是这个念头只在脑海中出现了一下,就闪过去了,因为母亲忽然冲他大喊了一声:“走,快一点,它们都涌出来了。”
胡同口的那只碗裂开了,被几只看不见脚踩得稀巴烂。
于是两个人仓皇逃到家里,不顾祖母的询问,就开始收拾东西。可是,当他们将简单的家什整理打包完毕,堆放在板车上准备离开时,母亲却忽然止住了步子,她看着黑洞洞的门口,从头到脚都在抖动,仿佛忽然犯了癫病一般。
林颂绕知道她看到了什么,不禁心里发颤,可是,他还是鼓足勇气,走过去握住她冰冷的指头,轻声安慰,“别怕,我走在前面,我们冲过去。”
“不行,走出去,它们也会跟着,不会让我们好过的。吃不上这一顿,它们不会让我们好过的。”
“还有些剩饭”
“没用,它们知道我要走,那些东西敷衍不了它们。”母亲忽然揽住林颂尧的肩膀,眼中涌出泪水来,这是他第一次看到母亲哭,他记得,父亲去的时候她都没有哭,还为此被祖母骂了一通。可是只有他知道,母亲不是心狠,是坚强,生活的艰辛早已将她的心打磨出了一层硬壳,一旦打破,露出里面的柔软,她就没有办法继续撑下去。
“小尧,你们两个走吧,我留下来,不遵守约定的是我,我留在这里,它们可能不会跟你们去的”
“不,母亲,”她的话被林颂尧打断了,他也哭了,泪眼滂沱,“母亲做了这么多都是为了我们这个家,现在大难当头,我怎么可能一走了之。”
正在争论不休,门口却忽然响起了一个声音,“颂尧,家里出什么事了吗?怎么怎么”是陈远,他一脸惊愕,看着哭成一团的林家母子,“出什么事了?我是不是是不是能帮上点忙?”
后来林颂尧想,母亲应该就是在陈远说愿意帮忙的时候动了杀心。可是那天发生的事情,他已经记得不甚清楚,或者这样说,他的头脑在本能地抗拒这段记忆,因为这样的一段记忆,会将他逼疯掉的。
他忘记了陈远是怎样被母亲叫进屋里的,也忘记了自己当时在做什么,好像好像他被祖母叫住了,那个老早就洞悉了母亲这几年在做什么,也猜出了母亲现在要做什么老太太忽然说自己身上不舒服,让林颂尧将她扶到院中的石墩上坐坐。
悲剧就是在这一刻发生的,他听到屋里传来陈远的叫声,很轻,就好像他不小心摔了一跤似的。
“陈远?”
林颂尧唤了一声,却没有人应他,过了许久,母亲的声音才从屋里传了出来,“没事,小远磕到了脑袋,我帮他上点药。”
这句话没有让他安心,反而,他觉得心跳得厉害,像是要从喉咙里蹦出来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