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心动(第1/1页)飨桑
赵子迈给他出主意,“宫里什么新奇玩意儿没有,张公公,依小侄拙见,您倒是不用在精致华美上下功夫,只寻一些民间的奇巧物件便是。说不定,越是粗陋简单,就越能博得圣上和诸位娘娘的欢心呢。”
张公公频频点头,“赵公子说的是,只是这民间各式各样的物品甚多,倒不知该挑些什么。”
话刚说到这里,一个端茶送水的小伙计却挤了过来,放下手中的茶盘后,他冲张耀忠行了个大礼,高声道,“大人,小人的父亲最擅长制作年画,各路神仙都画得栩栩如生,活灵活现,与宫内的那些场景生活图大不相同,大人若是应允,小的明天就挑些好的带过来给您过目。”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张耀忠身边那几个人打断了,一连说了几个“去去去”,挥手示意他离开,可是却被张耀忠抬手阻止了。
“年画?神仙像?”他看向那小伙计,这才发现他还只是个十岁上下的孩子。
“神仙像,什么神仙他都会画的,我爹他从小学画,绝非是那种半路出家学艺不精之人。”江滨见张耀忠没阻止自己,一颗心高兴得突突直跳。
“老佛爷倒是曾经提起过,她老人家说小时候过年,最喜欢的就是贴年画、贴对联,红色喜庆又吉利,贴在门上,年味儿就有了。她还说,她不喜欢万岁爷那几个洋画师画的那些画,颜色少,看着一点都不带劲。”说到这里,张耀忠回头看向江滨,“明儿啊,你把你爹画得出彩的年画带过来几张,让我先看看。若过了我的眼,我将它们带到宫中,以后啊,自然有你们的好处得的。”
江滨喜地跪地磕头,站起身时,被一旁的赵子迈拉住了袖子,“小兄弟,你爹是不是在西边的集市上卖神仙像的那位江画师?”
江滨一愣,“大人,您也知道我爹?”
赵子迈微微一笑,在江滨肩头拍了一下,“如果我没记错,增福财神、文星神、子孙娘娘那几张都画得甚好,你明日记得将它们带来。”
“增福财神、文昌星”江滨脸上飘上一丝红晕,遂低头行礼,“我知道了,多谢大人提醒。”
旁边榻上的穆瘸子打呼打得震天响,把桑刚刚聚集起来的睡意全部驱散了,它气呼呼地坐起身,瞪了穆瘸子一眼,抓起枕头便想扔过去砸在他的脸上,可是转念一想,把他砸醒了,又得听他嘟囔半天,那自己就更别想好睡了。
这么想着,它复又躺倒下来,睁开眼睛望着黑乎乎的房顶,努力将胸口那股怒气压制下去。
它当然不是生穆瘸子的气,它是气自己,气自己现在残破不堪,所以在那和尚跟前毫无还手之力,被他耍弄于股掌之中,像个傻子。
桑握紧拳头,又将手掌展开,一开一合,掌中便出现了三股火焰,噌得窜将起来,将屋子照得比白日还要明亮。穆瘸子被亮光影响,砸吧了几下嘴,翻个身又接着睡了,桑看着那火焰渐渐熄灭,心中却依然翻腾:它看到了自己的本体,可是,却仍不清楚自己来自何处,它在这具躯体中寄居了十年,可是现如今,虽有了一些头绪,但还只是触到其皮毛而已,离核心还差得远。
残破的灵魂,艰辛的寻觅,和尚的凌辱,所有的事情都让它心中憋闷,难以成眠。可就在这个时候,它听到了“咕噜”一声,本以为是从穆瘸子腹中发出来的,可是紧随而至的第二声却更加清晰了,明显是它自己的肚子在叫。
“怎么,又饿了?”
它冷笑,问身体里的另一个灵魂,穆小午没有理会,桑却从床榻上坐了起来:饥饿的滋味不好受,这些日子它越发能体味到了,即便饿的那个是穆小午,可这**现在却是为它所用,它不能不坐视不理。
找些吃的吧,今天穆瘸子强塞给它的那只烤红薯滋味倒是不错,只是现在是深更半夜,客栈中是不可能有烤红薯的,那么能在灶房找到一些点心馒头也是好的,反正现下也睡不着。这么想着,它翻身下了床,推开屋门摸黑走下楼梯。
它看到了一个人,背部挺得笔直坐在一张桌子旁边,月光给他的侧颜镀上了一层银光,他的脸因此而显得更加俊逸了。
桑靠在楼梯扶手上,不出声地看着赵子迈,他的身影看上去清清冷冷的,倒让它心里的焦灼莫名平定了下来。它如今是越来越看不懂他了,这个男的,为了给自己做出一份樱桃肉,差点命丧荣姨手中,不仅如此,他对自己的态度也从以前的防备逐渐演变成现在的温柔。
他见了它总是笑,好像它说的每一句话都是世上最好笑的笑话。
可是恐怕除了他之外,没人会觉得它的话好笑吧?
桑端详着赵子迈,口中不自觉冷哼一声,可说时迟那时快,心头“砰”地跳了一下,仿佛心脏被抛到高空又轻飘飘落下。它蹙眉:一定是穆小午,那小丫头对这男人动了春心,连带着它都被搞得心神不宁。
正这么想着,楼下人却缓缓回过头,清澈如水的目光在它脸上停留了片刻,一个字也没有说出口。
桑清了清嗓子,“这么晚了,你为何不睡?”
“心怀愧疚,无法成眠。”
他的话它听不懂,于是接着问道,“对何人有愧?”
赵子迈依然定睛看着它,眼中似有波涛汹涌,“你,我做那碗樱桃肉,并非要讨你的欢心,而是想将小午唤醒。其实这也是多此一举,因为到了京城,我将父亲的笔记拿给你后,你自然会离开。”
过了许久,他又在后面加了两个字,“是吧?”
桑被他说得一时语塞,它头脑本就简单,现在听他说起什么樱桃肉,又提起自己要离开,更是一头雾水,不知这二者间有何关联。
可就在这时,客栈后面,隔着一道墙的甬道中,“唰”的一声,像有什么东西贴着地面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