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吞(第1/1页)飨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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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脚都要钉死了,还有脑袋把钉子从眉心敲进去,让她和蛇怪互相觑视,才能压住对方。”
“头骨太硬,钉子进不去啊。”
“使劲。”
“砰”的一声,血登时冒了出来,将她花白的眉毛染红了。
“砰。”
又是一声,江滨被这声音惊得一抽,猛地坐直了身子。他觉得手很疼,低头一看,才发现十根手指的指尖已经血肉模糊,连带着指甲都被磨掉了几只。
“我在我在做什么?”他抬起头,被眼前的景象惊出一身的冷汗。
屋子里,全是那老妪的脸,有的画在纸上,有的画在墙上地上窗户上,甚至,连屋顶房梁上都是那张笑脸。他想不明白自己怎么能在那么高的地方作画,却也来不及细想了,因为,他看到了江杉,他直挺挺躺在地板上,脸歪向一侧,后脑勺上的伤口像张裂开的嘴巴,触目惊心。
“爹。”
江滨欲爬起身,可是脚踩着地上的血,猛地一滑,重新重重摔在地上,磕破了嘴角。他以手撑地想站起来,可就在这时,眼前一晃,他看见,那数不清的人像脱离了画纸墙壁和地面的束缚,轻飘飘地腾到了半空中。
它们像是透亮的影子,密密地在空中绕了一圈,每一张脸都在笑,笑容温暖和煦,像春天轻柔的微风。可是这么多的笑容从四面八方袭来,看在江滨眼中,却让他没来由地泛起一股呕意。
“咯咯咯咯咯”
笑声由最初的空洞慢慢变得真实了,江滨觉得,那笑声就在自己耳旁,像是有一个人对着他的耳朵笑似的,将他的耳鼓震得生疼。
“你”
他心中忽然生出了一股不好的预感,然而下一刻,这预感成真了。影子忽然向中间围聚过去,一个摞一个,重叠在一起,由扁平逐渐变得立体起来。她的脸渐渐地饱满了,脸颊鼓起来,皱纹陷下去,眼睛里的光越蓄越多
再好的画师都画不出来这样的人像,画像是死的,人却是活的,而她,马上就要活过来了。
影子还在朝她的身体里汇聚,一个连一个,速度之快,令江滨感觉有些眼晕。忽然,他看到那双眼睛动了一下,她朝他眨巴了一下眼睛,嘴角轻轻一抿,将脸上的笑容加深了。
江滨浑身的血液仿佛都被冻上了,一个越来越像“活人”的死人就这么出现在他眼前:她因为年迈而略显僵硬的肩膀、皱皱巴巴的脖子和有些佝偻的背部和他画中一样,可是现在,他却怕得想逃。
死了这么久,怎么能活过来呢?活过来,她要做什么呢?
江滨颤手颤脚地朝江杉爬去,趁她还未完全活过来,他要离开,带着江杉,哪怕拖也要把他拖离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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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爹。”江滨努力地朝前爬,他已经摸到了江杉的鞋面,再努力一点,就能抓住他的手了。可触到江杉皮肤的那一刻,江滨的眼泪却唰地一下子落了下来:他的手好凉,他觉得,自己这辈子都不能再把它焐热了。
“爹”
江滨哭了,他很怕,怕自己的生命中从此缺了一块。那个在别人眼中有些懦弱有些窝囊的男人,于他而言,却是可以倚靠的一座山,失去了他,他不知道该如何朝前走。
“爹,你不要离开我。”
哭着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江滨听到了开门的声音,循声望去,却发现那老妇已经从空中落到了地上,和她贴面站着的,是最后一个透明的影子。
老妇似是已经完全活了,之所以说“似是”,是因为她那对眼珠子还是用笔画出来的,嵌在一副活人的眼眶中,便更显得骇人,像被硬生生塞进了两块碳。
而站在门边的,是桑,那个在城门前毁掉了数幅年画的姑娘,她身后,还跟着赵子迈等一干人。
江滨忽然觉得有了希望。
眼前一晃,他看见一道火焰飞来,裹挟住那条即将进入老妪身体的影子,“唰”的一声,将它烧成一股黑烟。
“太好了”江滨喜极而泣,将江杉的手捏得更紧了,然而下一刻,他却惊惶地看到那老妇微微一动,伸出两条僵直的臂膀,将手搭在桑的肩头,涂着蔻丹的手指几乎嵌进了她的皮肉中。
见此情景,赵子迈想也没想就冲了过去,手中的长剑带着呼呼的风,直朝那两条手臂劈下,可是剑还未落下,桑忽然咬着银牙嘿嘿一笑,不管不顾地用肩膀顶着那两条胳膊,将老妇朝墙面推去。
“咚”的一声,老妇的后背重重撞到墙上,她的身体陷了进去,不是陷进墙里面,而是变成薄薄的一层,贴在墙面上。
肉身重新化成鲜艳的颜料,她,又变成了一幅画,在桑强大的撞击力之下。只有那两条胳膊还平举着,虽然它们也已经成了两片软绵绵的纸,但指尖却还是锋利的,依然深深钩住了桑的肩膀。
“一幅破画罢了,还妄想成人”桑冷冷瞪视着她,忽然伸出一只手,抓向那老妇的咽喉。
“噗呲”一声,老妇的喉咙被它开了个洞,可本来应该抓握了一手的墙灰和颜料,现在却抓了个空。洞很深,里面黑魆魆的,什么也看不清,桑只能隐约嗅到洞口处飘出来一股接一股的咸腥味儿。
“这是?”
它踟蹰了一下,下一刻,却觉抓住自己肩膀的手指猛然收紧了。老妪将它拉向自己,她的指甲因为拉扯全部断掉了,但还是在最后一刻将桑拽了过来。
桑整个人都贴上了墙面,和那副画面对面站立着,它看着那双带笑的眼睛,那眼睛便朝它滴溜溜一转,里面,是不怀好意的一抹微笑。忽然,桑觉得肚脐周围猛地一凉,像被一股强大的力量钩住,随后便飘了起来,穿出穆小午的身体,朝老妪脖颈上那个深不见底的黑洞飞了过去。
钻进画中的那一刻,耳边隐约传来赵子迈的声音,它听不清他在说什么,大海的咆哮声从四面八方袭来,填满了它的耳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