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二章 我即众生 【两章合一】(第1/2页)高维寻道者

    “喂,喂?”

    千里之外的长夏城中,拖着鼻涕的黄虎儿满脸纳闷,他捧着传信玉圭,使劲上下甩了甩,却还是没有丝毫声音再传过来。

    在他迟疑拿起小锤子,准备敲它一敲时。

    终于,传信玉圭上,缓缓有一道灵光亮起。

    “妙严大禅师……”

    远在桐江青黎宫的陈幽之面色冰冷,他慢慢开口道:

    “是什么时候不见的?”

    “喔!”原本有些沮丧的黄虎儿听见这个声音,顿时就开心了起来。

    “有个大和尚,光头,他说他叫广慧,来找老孙头一起玩。”

    黄虎儿挠挠脑袋:“然后,广慧就和老孙头一起不见了。”

    广慧?

    陈幽之呼吸一滞,面色也瞬间阴晴不定。

    良久,他才缓声开口:

    “妙严大禅师的传信玉圭,怎么,会落在你手里?”

    “我在老孙头窝里找着的。”

    对面孩提的声音,依然是欢天喜地:“这东西叫传信玉圭啊,还挺好玩的!我琢磨了半响,才把它打开!”

    “是啊……还挺好玩的……”

    陈幽之笑了笑,嘴角微微一扬。

    在泥丸宫中,缠绕万蛇的元神忽得睁开眼,一条似幻非幻的小蛇从元神上剥落,倏忽间就游进传信玉圭。

    千里之遥,正瞪着眼睛,等待陈幽之回话的黄虎儿猛得一惊。

    他惊愕松开五指,手心的传信玉圭就落在了地上。

    一条小指长短,遍体生满滑腻鳞甲的小蛇从玉圭里游出,

    待黄虎儿看清它时,不由得惊叫出声。

    小蛇长着一张人的面孔,那是一张惨白而殊无半丝血色的少年人的脸,一股阴冷而滑腻的气息笼罩住了他,黄虎儿想逃走,却惊觉自己连手指都无法挪动。

    他被定在了原地,只能眼睁睁看着,那条阴冷的人面蛇一点点朝自己游过来。

    当小蛇正要缠上身体时,耳畔突然一声轻笑声。

    待黄虎儿再睁开眼时,面前的小蛇竟悄然无踪,像是从未存在过。

    刚才发生的一切,就如同一场幻梦……

    他呆在原地,楞了好半响,一动也不动,

    终于,黄虎儿双手颤了颤,他迟疑把手伸向地上的玉圭,却在相触的刹那,又像被火烧灼似得,飞快缩回了手。

    他大叫一声,飞快地跑远,连头也不敢回。

    在黄虎儿心中惊惶无措时,远在桐江青黎宫的陈幽之,也是一阵无言,内心思绪翻涌,再难自抑。

    泥丸宫里,无数的幽云滚动,在如同末劫的景象中,衬出一尊无尽邪恶的魔佛。

    在白骨莲花簇拥之下,许久未见的妙严从幽云中抬起眼,微笑注视着渺小如芥子的陈幽之。

    他面目狞恶,半边脸血肉模糊,大大小小的人面在其中钻进钻出,而另外半张脸,却是一派慈悲,满含悲悯之色。

    妙严身披袈裟,气息平平常常间,却又给人一种无尽诡异、阴邪的观感,似有什么东西正要从那具躯壳里爆开。

    陈幽之恭敬低身,当他无意间对上妙严的眼睛时,一直紧锁的心神,也被瞬间夺去。

    妙严的瞳孔森白一片,那双邪异而幽森的眼眸中,或忿怒,或冷漠,或憎恶,或怨愤,在对视的刹那,无数的负面情绪瞬间充塞了陈幽之的心神。

    他就如是一尊世间大恐怖、大破灭、大沉沦、大怨憎的具象,正要从天上投下黑火,焚灭虚空中的一应有无形。

    在妙严身躯里,无数滑腻的触手正进进出出,在那些触手中,长满了阴邪的眼珠,它们同样是森白的一片。

    在陈幽之的人生里,他从未见过如此的疯狂造物,无与伦比的威严和无与伦比的诡异并存交织。

    面前的,是一尊无可名状,由触手和眼珠构成的,名为妙严的形体。

    不详的气息如同暗流般,在陈幽之的泥丸宫里沉沉浮浮,以他无法辨清,也无法理解的姿势,汹汹涌占据了这方空间。

    癫狂的呓语轻轻在耳畔回响,以不可摇撼,绝对的真实姿态,牢牢占据了他的脑海。

    温暖的粘稠潮水,正从四面八方席来……

    “禅师?”

    陈幽之心头一凉,像是被条冰冷的大蛇缠紧,这痛楚令他短暂的清醒过来。

    惨白的少年心神失守,他征征望向幽云中的妙严。

    在他的泥丸宫里,一片末劫景象之中,无数触手和眼珠造就,名为妙严的形体,也微笑向陈季子投来目光。

    “黄虎儿还有用,不能让你杀他。”

    妙严的声线诡异,像是无数人、兽混杂发出的声响,有老人、有青年,有妇女,有孩提。

    陈幽之听见了万雷轰鸣的震怖,有山石从崖上簌簌滚落,封冻河面的吱吱呀呀,火山喷涂熔浆的巨响。

    笑声、哭声、人声、鸟声,街市喧嚣,白刃相加……众生的声都化为唇齿,在此处,一齐替妙严开口出声。

    陈幽之目光迷离,他喉咙动了一动。

    那个幽云和白骨莲花簇拥下的男人,简直,简直就像是……

    众生!

    与此同时,妙严看着陈幽之的眼瞳,以一个缓慢的姿势,一点点勾起唇角。

    在他的身后,如山的触手和眼珠一齐狂舞,投下遮蔽大地的阴影。

    “我即众生——”

    陈幽之听见妙严轻声说。

    惨白少年捏着拳头,他看着泥丸宫中的妙严,眼神流露出狂态的痴迷。

    何其……强大啊……

    “你想通了?”妙严的声音幽幽传来。

    “想通了!”陈幽之目光闪了闪,终是重重点头应道。

    在紫雾出现,活尸生乱的刹那,尚在南华宫修道的自己,便撞见了已沦为天下众敌的妙严大禅师。

    只是那一次,他选择了拒绝。

    而如今……

    在妙严的注视下,面目惨白的少年人深深叩首,神色决然。

    “弟子叩见老师。”

    他抬起头,轻声开口。

    周身触手蠕动簇拥下,诡异莫名的妙严微微一笑,亦是轻轻颔首。

    “黄虎儿是一步重棋,交好他,纵然不能交好,也万万不可得罪了。”

    妙严扫了面色惨白的陈幽之一眼,淡淡开口:

    “在我入灭后的这段时日,你行事当慎之又慎,切不可露出丝毫端倪,也不可令第三人知晓,你陈幽之是拜我为师的。”

    “否则……”

    妙严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

    “别说你的兄长陈季子,就连天下人,也保不住你。”

    “入灭?”

    “我已死过一回了,被广慧带去南海后,由王秋意亲手格杀。”

    一片末劫景象中,被幽云和白骨莲花簇拥的妙严罕见沉默了刹那,他嘴唇微微动了动,最终,却只是一声长长的叹息。

    “我没想到,广慧要杀我,我也从未想过,自己会被他杀死。”

    妙严叹息一声,在他身后,无数长满眼球的触手,都齐齐震怒起来。

    “王秋意?!”

    一旁的陈幽之惊愕出声,面容陡然变色:

    “王秋意还活着?他不是……”

    陈幽之的话语还卡在一半,待他撞见妙严阴沉的面色时,又明智住了嘴。

    “王秋意他不仅还活着,而且和广慧一同,就在这处青黎宫内。”

    妙严淡淡笑了笑:

    “他们奉宣文君的诏令,来收缴老泥鳅的神道符诏,顺带敲打一番,令这些妖修们安安分分收起心思,好生过日子,”

    “我入灭之后,令你不得丝毫妄动,这是出于这个意思。”

    妙严伸手一指,开口道:

    “王秋意、黑天子,或许还有个太微山的大道主,这三人虽然被迫远离陆洲,不得插手人间事物,但对于我这类人,却不会留情的。”、

    他看了陈幽子一眼,意味深长:

    “谨记了,那两位圣人,可是一直在注视着人间!”

    接连讯息之下,陈幽之的神色已经由震愕,慢慢转变为木然,他沉默张了张嘴,最后却终是一言不发。

    “老师……”

    过了良久,面目惨白的少年人开口问道:

    “王秋意他们既然还活着,为何却毫无动静,您说他们被迫远离陆洲,那谁又能离逼迫他们?”

    王秋意的故事自不必提,宋末的最后挽天倾者,少丘山上的那一战,血流漂橹,伏尸无算,一座巍峨巨岳硬生生被打爆了山根,千里之内尽皆沦为死地,数尊人仙陨落,几乎绝了人间武道三分的气数。

    他若还活着,或许便不会有今日的三国之分。

    而黑天子,是宋末唯一能略微压制王秋意的人,也因他的存在,郑武王才敢率先发动兵谏,锋刃直指宋都。

    至于太微山的大道主,在他之前,道门各脉便是散沙一盘,而在他死后,原本初见端倪的地上道庭,又再度四分五裂。

    这三人,陈幽之只在史书上,听闻过他们的名字。

    年少时,望着史册上的这些名姓,陈幽之还曾生出大丈夫当如是的感触。

    但他绝没有想过,这些人竟还活在世上。

    甚至其中一个,与自己,眼下就同在一片地界。

    “谁能逼迫他们?”

    妙严哂笑一声:“自然是夫子和宣文君……”

    他吐出这两个名姓后,又朝上指了一指,却是噤口不言。

    陈幽之虽不明所以,但又不敢发问,只得恭敬垂下头去。

    “武道前路已绝,王秋意三人早已迈出自己的道来,横压当世无敌,也因此,他们被驱逐出陆洲,不得干涉人间事物,无圣人诏令,不得擅入陆洲半步。”

    陈幽之瞥见妙严脸上的神情,心头忽得一动。

    “那老师……”惨白少年试探开口:“老师也迈出那一步了?”

    “虽不多,亦不远矣。”

    妙严和尚微微一笑,半张脸上宝相庄严:

    “人人都道紫雾是大劫,只有我清楚,它才是真正的大机缘!大造化!”

    “仙佛神圣伐断通天的建木,以绝地天通之事,在我看来,实是蠢夫行径!愚不可及!”

    陈幽之怔了半响,良久都没有再说话,他的神情像是僵住了,连表情都凝固了起来。

    绝地天通……紫雾……

    绝地天通的出现,莫非是为了躲避紫雾吗?

    他心头狠狠一震,随即摇头,像是要把这个念头驱赶出去。

    “我成道于紫雾,夫子和宣文君等必不会容我。”

    妙严伸手一指,陈幽之颅脑一震,瞳孔骤然涣散开。

    他的意识霎时模糊,一切的一切,都是影影绰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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