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回 王愧云前堂会旧人 周成奉夜半潜后苑(第1/1页)辛夷传

    上回提到杨婠携了酒到薰兰阁煮上,闻见酒气出来,便伸手去捞。匀婉赶忙阻拦,说这种事让侍女做就好,遂让拂玉来斟。不成想拂玉手才贴上酒壶,便挨了杨婠轻轻一打。她一愣,抬眼瞧杨婠笑得弯眉喜目,心中竟有些发毛,不知该如何进退。

    杨婠拨开拂玉,亲自掐住壶颈替匀婉倒满,说咱们这也算“兄友,弟恭”了,接着举杯一饮而尽。

    匀婉看她如此,也只好闭眼灌下去。不料嘴里淡淡一股青草味,滑过喉咙好似吃了腌渍凉菜一样脆生,远没有想得那般难受,因说:“无怪叫红草酒,倒真是有些青泥滋味。”

    杨婠笑道:“莫要说得好似我给你喝土汁儿一般。”

    匀婉嘴上说岂敢岂敢,心中几欲窥知杨婠来意,但对面不说,依着自己的性子又问不出口,只得陪她东拉西扯,话音早不晓得跑到哪里。

    没一会儿拂玉端了榻几过来,依次摆好这两日赵祯爱吃的点心,匀婉又要她再各自上一碗茶酒香饮子,道:“到底这时候就喝多了不好,本来饮子是送客才用,现在拿来解解醉才能说话久些。”

    杨婠垂眼看去,酸道:“任你怎么说这都是送客的东西,妹妹现在是不舍得与我一醉?”

    匀婉暗忖你分明是奔着让我醉来的,我哪敢忤逆了你的心思,只好说:“现在端上来未必现在饮,姐姐都已开口,兹当它是个摆设,不碍事的。”于是自己斟了满满一杯喝下去,递到杨婠面前晃了下,明着告诉她已经一滴不剩。

    杨婠这才“哎呦”一声:“何苦喝这么急,我那儿还有许多。”指着碧袖道:“等下让她回去拿,怎么也亏待不了咱们姐妹。”

    匀婉惟有称是,转身让拂玉去续上些熏华香,陪笑说:“有酒无香也不够雅致。”

    杨婠点头:“熏华香味道清雅孤绝,到底合了妹妹薰兰阁的名字。”

    两人复又开始讲些闲话。杨婠不绝说着自己原来少与匀婉交心置腹,实未想过原来如此投缘,以后定当多来坐坐。匀婉虽不相信,面儿上也得让她过得去,是以除了附和答应,别的极少抢话打诨,心中仔细着如何不喝多丢了分寸。

    杨婠劝的快,没多久一壶将要饮完。碧袖得令回雪香阁去取酒,并央匀婉叫拂玉陪她一起,这样还能多拿点点心过来。匀婉明白这是杨婠要准备挑明了说辞,便也答应。

    拂玉才退出去,匀婉趁无人注意,早将壶中剩酒尽数倒入杯中,对杨婠假说:“这点酒也不值当煮了。”对面才一点头,她已双手托杯仰头喝掉。

    杨婠怔了一怔,劝道:“喝这么快,可真该醉了。”

    匀婉摇头说不碍的,之后闭嘴不语,独眼望香炉,嘴角泛笑,候着杨婠何时将目的说明。

    果然杨婠夹起一口水木瓜吃了,筷子放到止箸上,试探说:“我原以为妹妹性子孤傲,不屑与我等俗人一般争宠夺好,怎知这两天才明白自己一直看错了人。”

    匀婉转头睁大眼看她,好似不知该讲些什么。

    杨婠见她不回话,哼笑一声说:“自太祖至今,禁中叫得上名号的后妃并不算多,如今官家更只咱们这么几个人,就这还要三三两两作伙离间。”说着,将手搭在匀婉身上:“女子争宠本是天性,我怎会不知?我只愿咱们能亲密些,不教外人坏了义气,你可明白?”

    匀婉点头。

    杨婠喜容渐散,语气稍沉:“话既说得明白,事儿也得清楚。妹妹是仔细人,我却不怕将话说白了,今日来此处只是想知,你与太后娘娘之间,究竟有些什么秘事不与外人道。”

    匀婉心中咯噔一下,仍是一语难言,掉头阖眼不看她。

    杨婠等了一阵儿,又悄声说:“自打重阳那天,我就瞧着娘娘与你词里有话,后面我上了眼,多少看你们二人神色各自不对。我长了颗针尖计较的心,想听你说道说道求个安稳罢了。”她未提匀婉与杨太后双双进入太清楼一事,怕她知道自己派人盯着她。

    匀婉身子忽然开始摇晃,垂首发出一串“哼哼”。杨婠以为她要说什么,哪知匀婉兀自抬头,冲着杨婠痴痴傻乐。杨婠这才注意,她不知什么时候酒劲已经上了头,脸上朵朵飞红,目中湍湍闪泪,一派混沌醺然。

    却听她大声乐道:“我同她能有什么猫腻,你讲的什么笑话?”

    这一嗓子唬得杨婠惊起,赶忙去捂她的嘴,怕被人听到自己也不好过。

    孰料匀婉并不领情,自顾自从榻上跳起,跑去打开屋门呼喝叫内侍宫女全凑过来。杨婠目瞪口呆,急随她过去,站她身后偷偷往回扯。众人你看我我看你,想不出这是咋回事。

    匀婉一把拽过最近的宫女,对杨婠正色道:“莫说我骗你,咱们找几个人来作证便是!”讲着,身子一软要往地上坐,但强忍撑住,指着杨婠问那宫女:“她说我与那老婆儿有事瞒她,你说我有没有?”

    那小宫女瞳仁四处乱窜,混不知如何接话,哆哆嗦嗦问:“那老婆儿是”

    杨婠大喝一声:“住口!”上前挑开匀婉的手,冲那些人说:“凑这么近作甚,去我阁子里把碧袖拂玉都叫回来。”随后使劲将匀婉带回屋里。

    匀婉见门被合上,不禁哭闹,央她开门求真。

    杨婠把她推倒在榻上,喘了口气,冷笑道:“求什么真,你这是真是假我都未看出来。”

    匀婉蹭地从榻上站起,拖住她衣角喊道:“你不信扯我进来作甚?咱们干脆去那老婆儿面前说清楚!”

    杨婠往回拉自己衣服,可对面拽得太紧拉不动,她心底厌烦,遂假意安抚说:“罢了,我信你,你且休息一下。”

    直到看她松快一些,杨婠瞬既夺回衣摆,再掏出手帕替她拭去额上细汗,稍使力气扫过红颊拿起来看,见上面并无胭脂色,才多多少少认了她是真醉没得假装,埋怨自己道:“早知你酒量差,我也不这么急切了。”

    待到碧袖拂玉回来,她稍作嘱咐一番,赶紧离去。

    拂玉方才已经提了酒水点心,半路碰到来叫人的侍女,这一瞧匀婉面上又红又潮确实饮多了,担心她着凉,遂关紧了门窗,看榻几上的饮子未动,顺手拿到外屋热上预备替她解酒。

    待拂玉走回里屋,竟见匀婉端坐在榻上,窗子不知怎么也打开了,赶紧上前一步说:“娘子,酒醉发汗可吹不得风。”

    匀婉轻飘飘一句:“不过一壶小酒,怎么就醉了?”

    拂玉闻言,仔细打量,发现匀婉面上潮红早就褪去,全似没事一般,失笑问:“方才不还脸上红彤彤醉得不省人事,这是什么法子转瞬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