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八回 赵元俨当众质赵祯 右谏议温言做讥讽(第1/1页)辛夷传

    前殿御阶上,赵祯实是惊恐难安。若是平日,他早已拍案而起,偏生事到舌尖,反欲求回路,分明自己开了头,又不敢冒进。趁着众臣被他呼喝几声吓得不敢抬头,没人注意他,他暗自偷摸拧着大腿,抵消胃里气郁脘痛,强忍镇定逐个逼视殿中众臣。

    却说直至瞧上这吕夷简,赵祯见他满脸的持正不阿,似自己也吃了颗定心丸,说话愈发的有底气。

    “听朱衍(通事舍人)说,今儿个人齐全的很,平日钟意告病不来非耗到文德殿去横行参假1的也都至了。”赵祯端起茶盏,咂摸了一口,平复心中惧意,“朕瞧着,这是有许多事要禀。也罢,不妨有话都说一说,莫要显得朕无端揣测,虚耗尔等光阴。哪个有事要参,只管上前说话,无论是否关系结党营私,殿堂上皆做无罪论。”语毕,继续低头饮茶。

    待朱衍将话放出去,殿中忽有人说:“陛下,臣有事要奏。”

    赵祯额上青筋暴起,心中冷道:“好啊,到底是有备而来,回得这样快。”尽管如此,也不抬头,只淡淡问:“李丞相,是何人?”

    李迪回道:“陛下,是孟王。”

    “哦,果然孟王无故不会来朝上,朕倒是猜的不错。”赵祯将茶盏摆好,眼皮抬过去笑着说,“朕且听听,何事需惊动八皇叔。”样子煞是仁善。

    赵元俨几步上前,朗声道:“陛下方才的圣旨,内里宣读‘奈何秋有蝻蝗,冬有旱粮;朝有奸邪不惩,反白做黑;堂有似是之言,而非之举’,说得情真意切,却不想陛下若不能分辨黑白奸邪,枉自听取似是而非之语,这蝗蝻旱粮,该怪取哪个,难道如此天灾皆因朋党所致?”

    李迪听着,暗忖:“孟王还真是半点情面不留,这样直戳心肺,这莫非是不怕告诉官家他与太后娘娘已经有所勾结了?”

    赵祯亦未料到他这般直接,面上兀的发热,磨着后槽牙,强忍着声音打颤,朗声道:“八皇叔既已开口,何不言明,还要朕在这殿上与你推诿猜测?”

    “陛下愿意听,臣便细细述说。”

    赵元俨昂首宏声道:“这两个月禁中朝外事情颇多,先是陛下将一干重臣贬了,毫无征兆,致使新官接手下面低位办事的,旧策接不上新政。紧着西北边防有流匪生事,说是假的,但是否西平赵元昊故布疑阵尚未可知。后面宫内谣传恶鬼唬人,查出来庄懿娘娘怕有心中不平,愣惊了昭宪太后,动到祖宗根基。月初天象生异,旱蝗随之而至,秋深犯虫,农间无人准备,收成大损,乱民侵入朝廷金窟。后面有人传掖庭审刑院中竟有人劫狱!”

    说至此处,赵元俨瞥了一眼赵祯,见他仍是一幅水平浪静的样,心内嘲道:“看你能撑至何时。”

    接着看向他问:“陛下,皇城内闹了劫狱的,天武禁军都没多大动静,纵人未劫走,可有派人搜查,可有遣人盘问,可有发落一众守卫?”

    赵祯身上发冷,僵着脸不语,只静静听着,想的却是:“除去旱蝗天象,这些破事哪个不与杨太后有所牵扯,竟敢来质问我!”

    却看赵元俨仍未罢休,面向吕夷简道:“吕大人被罢去武胜不过两月,未知何时收到消息迁回的京师,前后脚张大人就惹了饮酒事端,这么巧便让吕大人接替了张大人的位置。为一次缺朝而罢相,这其中说不是早有算计,实难令人信服。何况张大人才将手下一众安排妥当,复无预警即刻换人,不又闹得政事堂方寸大乱?”

    赵祯稍稍瞅向吕夷简,他仍无所动,自己也就不发作。

    赵元俨正面冲着赵祯,行礼道:“陛下,这一桩桩,一件件,总该做个交代。”

    “八皇叔说得恳切条理,是预备让朕真的能做出交代,还是做不出交代?”赵祯冷眼温言问去。

    “为着匡扶社稷,臣才斗胆一言,陛下欲以朋党纠罪,可自打章献娘娘崩逝后,哪件误国之事与朋党有关?”

    “何着在皇叔眼里,朕乃误国之君了?”

    “臣,不敢。实在除却为人臣之忠,更有宗室情谊在,不能不说。”

    “敢也罢,不敢也罢,朕已说过皆做无罪论,必当守信。”赵祯端起茶盏,就着茶汤吞下口水,平复着腿上哆嗦,过了阵问,“八皇叔,朕且问你,今日说得这番话,是自己的意思,还是别人的意思?”

    赵元俨敞开双臂,大声道:“是大宋所有忠臣的意思!”

    “哦?”赵祯看向朱衍,“你去殿外问问,还有谁做这般想法,命他入殿一言。”

    朱衍才唱了诺,殿后忽有人道:“臣有话说!”

    “是何人?”赵祯问。

    朱衍答:“陛下,是右谏议大夫蔡齐。”

    “好,上前回话。”

    蔡齐走上前,行礼道:“陛下,臣听到孟王一番言论,有些话实在要替陛下质问清楚,以免陛下难开金口,伤及宗室情分。”

    赵祯允了,蔡齐便问:“孟王,微臣搏命问一句,章献娘娘在位垂帘时,王爷闭门不出,对外称有‘阳狂病(神经病)’,现时可是好了?”

    赵元俨一愣,不禁勃然大怒,喝道:“你不过从四品的官,勉强能在殿后听训罢了,如何便来教训本王这些?”

    “陛下金口玉言,殿上皆做无罪论,王爷在殿上,臣亦在殿上,怎么不能问?”

    赵祯道:“无妨,你此刻起便不是从四品,擢升为枢密副使,等下即书写白麻,朕纵是个不肖皇帝,枢密使的任命却仍在朕的权辖内。”

    蔡齐赶忙谢过,赵元俨急道:“臣才说过不该随意任用,陛下怎可视臣若无物!”

    赵祯问:“蔡齐,你告诉八皇叔,朕对你可算擢升随意?”

    “臣乃大中祥符八年的状元。”蔡齐傲然对曰,“因著文‘安天下于覆,其工可大’,先帝令高第四人入大殿中,以为臣有‘宰相器’,钦点的第一。如今陛下升臣为枢密副使,不过从了先帝意愿,怎能算随意?孟王这样说,是不信先帝眼光,还是不信陛下眼光?”

    赵元俨愤然甩袖,背手反向对他。

    “臣听闻先帝病急时,孟王时时陪伴左右,夜中留宿宫内,备显亲情厚谊。若说起来,孟王与先帝的忠义,可是比今日陛下还该深刻些。”蔡齐躬身说。

    赵元俨哼了一声,道:“不可如此说,但先帝与本王乃兄弟手足,非要论也不敢假称不是。”言语间充斥元老亲族之威仪。

    蔡齐闻言,起身笑问:“可先帝为丁王二人所惑,下官怎未见过孟王爷规劝过?莫非当年是乐观其成?”

    赵元俨身子一震,尚不知如何作答。

    1休假三日以上的官员需至文德殿横队朝参,称作横行参假,简称横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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