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二回 沈仙师入住姒徽殿 慧木尼怀怨浴佛水(第1/1页)辛夷传

    沈太妃带的女史只有一位,法名慧木,原是她的贴身婢子。在崇真寺受戒修行时,慧木也跟着她一起祝了发,自这以后,十几二十年没人再叫过她曾经的名字,如今返俗回到宫里,也不愿再做更动。

    早上一众宫人列班在宣德东门内恭迎,接着一路跟随沈太妃的檐子到姒徽殿门口,停稳后便有惜墨率婢子们上前请她。

    慧木双手合十,先行向惜墨施礼,接着掀开门帘轻声道:“仙师,到了。”

    沈太妃亦是双手合十着从檐子里出来,她认得颢蓁,此刻看了一圈,不见有她的身影,便只缓缓向众人点了点头。

    惜墨瞧她竟还是一身尼师打扮,知道还不能以宫妃的身份对待,于是学着慧木的模样还礼,端敬的说:“奴婢是圣人的女史惜墨,奉命在姒徽殿等候,仙师这一路想必十分辛苦,不如赶快进去?”

    太妃神态祥和的说好,大伙便自行跟在她身后,慢步向里走。

    “姒徽殿的摆设布置都是圣人亲自挑拣的。”惜墨边走边说,“为怕娘仙师参禅习惯了,特意腾了间屋子做佛堂,仙师住下若有觉得哪里不周到,奴婢即刻吩咐人改。”

    太妃温和的说:“那些改不改不紧要,倒是慧木一时改不过来张错了口,你却不必迁就,回宫了就依宫中的规矩。”

    “娘娘说的是。”

    步入前院,还有两排婢女内侍站在一侧,惜墨道:“这几人是拨给姒徽殿用的。”

    沈太妃看了看,少算也有十几个,赶紧道:“唉,可用不了这么多。”

    “姒徽殿是大殿,多点人手是好的,娘娘若不喜欢,奴婢等下就带走一些。只不过奴婢瞧娘娘这好性儿,在这里当值是份好差事呢。”

    惜墨笑盈盈的扶她往里走,宫人们也有两个在身后跟着,直到正厅,沈太妃这才看见颢蓁已在里面等候。

    她刚准备行礼,却被颢蓁抢白道:“仙师赠我经文,我该先向仙师施礼才对。”话说完,双手已经合在了胸前。

    皇后都开了金口,太妃也只能遵从,再还礼后,颢蓁亲自扶她到凤榻坐了。按理还应再拜,颢蓁笑道:“太妃是方外之人,我又好佛,咱们不必太拘泥繁文缛节。”又问惜墨:“太妃的行装经文都接下了吗?”

    “清早前去崇真寺接过了。”惜墨答,“回来的内侍说娘娘的东西不多,衣物暂且搁在耳室,经书拿到佛堂去了。”

    颢蓁颇为满意,对沈太妃叙起旧来:“上次大伙儿一起去崇真寺,还是章献娘娘在的时候,算一算,竟都过去一两年了,难得太妃一直记挂我。”

    “其实圣人年纪轻轻,合该理佛道远些。”沈太妃和煦的说,“但我当时瞧所有人里,数着圣人最有悟性。我待你们走后,心中念想的紧,才自作了主张,还盼圣人别嫌我多事才真。”

    “太妃多虑啦,我是憨直之人,有些事原本想不通,多亏太妃的经文,日读夜读的,倒助我开了窍。”

    “哎呦。”沈太妃很是欣喜,转头冲惜墨慧木等人乐道,“能助到圣人,那便是助了官家,无意中我竟积了这么大的功德。”

    颢蓁亦打趣道:“这兴许应了利涉祖师那句我之佛法是无为呢。”

    众人正在说笑,芹香进屋禀报:“太后娘娘遣人传话。”

    “快让进来。”

    芹香得令下去,不一会儿便见锦瑟带着两个宫女手捧八卷画轴入内。拜过后,又讲了一番好词,最后说:“太后娘娘知圣人替娘娘设了佛堂,命奴婢送来几幅观音像。”

    因为是杨太后的礼物,沈太妃打算站起身接,颢蓁开口道:“娘娘赠的定是稀罕东西,不如打开来让咱们欣赏欣赏,太妃喜欢的这就挂到佛堂去。”于是不等沈太妃说话,惜墨已经招呼人将锦瑟手里的观音像展开了。

    她扫了两眼,笑说:“难得黄居寀就那么几张观音,如今姊妹们想瞅一瞅,可都得到太妃这儿叨扰了。”

    “还未及去向太后娘娘请安,倒先收了赏,实在有愧。”太妃满怀歉疚道。

    锦瑟脸上堆着恭顺:“娘娘知道太妃早起疲倦,欲意让太妃多歇息一阵,还说纵然多年未见,始终有情分在,不急于一时。”

    惜墨听完,望了颢蓁一眼,暗忖:“不急于一时是何时,难道还打算不见了不成?”

    想是想,但颢蓁太妃两人神色平静没什么表示,她惟有选择不多嘴,盼着锦瑟快点离开才好她不是鸳姒,受不得太“热闹”的场面。幸而颢蓁的心情似乎也不错,没趁机做什么文章,草草便把锦瑟打发掉了。

    “太后娘娘的话有理。”颢蓁和悦的说,“路上已经颠簸半日了,我也就不多打搅太妃香汤洗尘,先行回坤宁殿了。”又对慧木吩咐:“待娘娘完事,你到坤宁殿通报一声,本殿在西凉殿设了佛宴,官家的嫔御们都去那儿见过太妃。”

    慧木答应下来,接着众人一齐送颢蓁离开,剩下的宫人便开始等待新主子的训示。慧木只叫她们暂且做完手头扫洒的工作,自己则去伺候沈太妃沐浴。

    姒徽殿的温室亦是专为沈氏安排的。

    两人入宫前,有个女史因会读经文,被惜墨选为掌事,做负责清扫温室的“浴头1”。她连夜烧好水,今早按供奉贤达的位置铺设了圣浴位,净巾,香花,灯烛。纵使慧木令她先去忙别的事,她亦坚持陪伴沈氏烧香礼拜,有模有样的念了段文辞,亲口请她入浴后才肯告退。

    合上温室的门,慧木把手摁在门闩上:许多年没同这么多人寒暄,她很不习惯。

    此刻房间里终于只剩相依为命的两个人,她重重叹了一口气,走到沈氏的浴斛旁,伸手从水中捞起一个香袋,放在鼻子前轻轻嗅了嗅,不咸不淡的说:“一闻就是都梁香,郁金香,邱隆香,附子香,安息香调成的浴佛水,没想到宫里准备的比寺中还齐。”

    沈氏闭着眼,将头靠在浴斛的边,两只臂膀搭在木头的沿上,倒比慧木放松许多。她听慧木语气不善,笑问:“你怎么啦?”

    “没怎么,离开皇城太久,都快忘记这里的生活是什么模样了。”慧木挽着太妃的头发,替她清洗起来。

    “那你如今记得了吗?”

    慧木喃喃道,“听她们说话,比做女和尚还累,搞不懂你干嘛愿意回来。”

    1宋代佛教徒沐浴时须有一僧人当值,称为“浴头”,沐浴前准备工具,沐浴后打扫浴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