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八章 待诏(第1/1页)英雌
“扑朔迷离,不文亦武道长方才可是说的谶语?”
杨二娘自幼聪敏好学,博涉群书,只在李曜沉吟之间,她便已经为之做出了数种解读,此言不过是明知故问而已。
李曜深深地看了杨二娘一眼,语重心长地道:“贫道只是有感而发,娘子若将其当作谶言,亦未尝不可,然世事无常,人心叵测,还请娘子莫要说给他人听,若因此生事,一切都是枉然。”
杨二娘欠身一礼,道:“多谢道长指点,妾身受教了。”
虽然李曜看起来不像在胡诌,但这并非杨二娘原先所期望听到的指点。
毕竟李曜的说法,还需要漫长的岁月去验证,对她现在面临的现实问题,当真一点帮助也没有。
因时逢改朝换代,杨二娘家道一落千丈,除了武士彟待她相敬如宾,其他武家人则无一给她好脸色看。
而她骨子里也是个不易服人的性子。
尽管她作为一名孕妇,年龄有些大,生育风险远比年轻女子高,但她觉得自己若不想落得个晚景凄凉的结局,就必须生下一个儿子。
现如今,她已经生了一个大女儿,而且还很顺利,若真如李曜所说,她这腹中第二胎仍是一个女儿的话,那她将来也只好在老武身上再多加一把劲了
正当杨二娘念头百转时,一个婢女匆匆进来禀报李曜,说外面又有人来访,杨二娘便适时地提出了告辞。
她毕竟是家风严谨的贵族出身,比不得李曜这种缺少礼教约束的女冠,贵女抛头露面,还与陌生男人同坐一亭,终究有些不合礼数。
李曜也不大喜欢外人在自家深院内出入,便趁着亲自送杨二娘出门之际,顺道接见新的到访者。
待到李曜现身门口,并目送杨二娘乘车离去,门旁一个年轻女子这才上前微微一福,问道:“请恕奴叨扰,道长可是李明真?”
李曜见她穿的衣裙款式朴实,面料却是上等,颔首道:“正是贫道,不知娘子是”
这女子忙从怀中摸出一封泥金请帖,双手往前一递,恭敬地道:“奴是齐王府的家人,奉齐王妃之命,相请李道长过府一叙,万望道长务必赏光。”
李曜心中微微一凛,不由有些警惕起来,问道:“请恕冒昧,不知是齐王妃邀请贫道,还是齐王本人?”
这女子兴许是没料到李曜会有此一问,竟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当然是我家王爷”
话一出口,她就顿时醒觉此言不妥,遂又含笑补充道:“王爷和王妃听闻道长大名,想与道长交个朋友。”
“这个”
李曜眉头微蹙,故作迟疑了片刻,歉然道:“还请娘子回去代言,多谢秦王妃抬爱,然贫道不便出行,实在难以应允。”
这女子神色顿时一紧,只道是李曜想岔了,对自家主人有什么误会,赶紧把手中请帖递得更近了些,劝声道:“我家王爷和王妃是诚心诚意邀请道长,并无其他想法,还请道长放心。”
李曜压低声音,语气诚恳地道:“实不相瞒,贫道乃待诏之人,自是哪儿都不会去,你家王爷、王妃若不嫌弃,可到明园白玉楼来坐一坐,届时贫道定然隆重恭迎。”
这女子听到“待诏”二字,看向李曜的目光登时变得复杂起来,只得悻悻地收回请帖,点头道:“好吧,奴会如实转答道长所言,告辞。”
李曜看着对方远去的背影,忍不住叹了口气,正欲转身回去,一辆牛车突然嘎吱一声停在了门口,李曜晃眼一看,隐约觉得那满脸大胡子的车把式有些眼熟,再定睛一看,便认出此人正是何潘智,跟着又见到一名身着青裳的少妇从车中姗姗走了下来,心中顿时了然,忙上前对贴着假胡子的何潘智低声说道:“人交给我便是,你赶快离开,顺便转告你家兄长,今后咱们尽量用书信联系,若非万不得已,莫要来明园。”
何潘智重重地点了一下头,帮着少妇把几个包裹齐齐往地上一搁,便匆匆离去了。
李曜使唤门僮过来帮忙收拾行李,并命令一个引路婢女把少妇领入园中,这才悄然退回大门内。
随后又过了半个时辰,明园大门旁的硕大的公告牌上,贴出了一张告示,声明园主在家“待诏”,不接受皇宫内廷以外任何邀请,同时宣称园中白玉楼会不定时举办酒宴,但却有一定的参与条件若非园主亲口允准,来者要想进入明园,只有两种方式:
一是“现才”,即报名通过才艺考核,成为“有才人”二是“献财”,来者若不想展现才艺,或者不能通过才艺考核,须得送上实重不少于十两的黄金,或者时价不低于百缗的礼物,否则谢绝入内,端的是明码标价,童叟无欺。
“桂树何苍苍,秋来花更芳。自言岁寒性,不知露与霜”
秋日暖阳,花气袭人,明园白玉楼顶层楼台中央,一位宽袍大袖的中年雅士一面弹奏瑶琴,一面唱诵着自己所写的诗歌,面色怡然,琴声悠扬,抑扬顿挫,清空长响,令人忘俗。
而在他的身边,则围坐着五男五女,全神贯注倾听的裴神符,双目微阖一脸惬意的褚遂良,魂不守舍陷思状的任雅相,正襟危坐却心猿意马的李淳风,白衣飘飘的马宾王,红衣似火的安红玉,媚眼如丝的庐陵公主,闲看桂花飘落的李曜,以及分坐李曜两侧的小女冠鱼玄微与张玄妙,仿佛一副出自唐代“画圣”吴道子笔下的神仙画卷。
中秋过后,长安连下了几天的绵绵细雨,直至今日,总算来了个晴天,李曜一问日子,恰好是“休沐”,又觉近来冷冷清清,怪无聊的,遂发出请柬,邀了几位熟人过来聚会。
念起这位弹得一手好琴的大诗人及大酒鬼王绩,李曜就忍不住在心中无声叹息,难怪后世不少人评价“诗仙”李白跟他相比,只得算作一个酒盲,李曜只是在浊酒里加了点料,做了一批粗制的清酒,结果此君就喝上瘾了,不但自降身段,诚心给她当门客,还叫妻儿都搬了过来,居然说宁作白玉楼一琴师,不披襕袍佩金钩,哪怕醉死在这里,他也无怨无悔,真真是嗜酒如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