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九章 大驾光临(第1/1页)英雌

    “荣荫诚不厚,斤斧亦勿伤,赤心许君时,此意那可忘。”

    一曲终了,余音缭绕,青空尚在回响,王绩已挽起袖子,迫不及待提壶举樽,自斟自酌。

    抚琴,饮酒,作诗。

    这种日子,当真是快意无暇。

    “好诗!好曲!”

    李淳风与庐陵公主几乎异口同声,发出了相同的赞叹,引得在座所有听众,包括貌若初醒的任雅相在内,全都一面抚掌附和,一面发出意味不明的笑声。

    两人这才醒觉不对味儿,李淳风顿时从脖子红到了耳根,而庐陵公主则是以绢掩面,低下头去,一脸的娇羞。

    李曜懒洋洋地举起海棠花盏,轻啜一口酒,含笑问向裴神符:“神符,你觉得如何?”

    裴神符,正是在明园主人李曜的安排下,并得京邑萨宝何潘仁的协助,成功“著籍”为唐民,并改换汉家姓名的路儿。

    裴神符缓缓点头,认真地道:“王君此曲旋律清淡舒缓,却听来十分动人,神符似能感受到王君那种宁静安闲的心境还有某种渴望。”

    发言的同时,他的手指也不自觉地拨弄了两下怀中那把几乎不离身,有如贴身伴侣的五弦琵琶,而发出的弦音,竟也隐隐模仿出了古琴的味道。

    听得“渴望”二字,王绩不禁为之动容,何谓知音?这便是啊!遂拿起酒壶和酒杯,长身而起,迈步走到裴神符的面前,用下巴朝裴神符的杯盏指了指,喜气洋洋地道:“君子处世间,相识无数人,难得有知己,实在可喜可贺,王某当须与神符豪饮一番!”

    他不由分说,便提起酒壶给对方斟了满满一杯。

    盛情难却,裴神符只得放下心爱的琵琶,双手举杯,两人同时一饮而尽,随后又如此不带停顿地连饮了数杯,裴神符很快就吃不消了,赶紧做摆出微醺的样子,说道:“王君酒量惊人,裴某自是比不得,若再喝,只怕就要酩酊醉倒了,不如裴某以曲代酒,用琵琶演奏一曲王君的山水操,如何?”

    王绩本就极其欣赏裴神符的技艺,也不强人所难,点头应了声“好”,便坐回自己的席位。

    裴神符抱起琵琶,若有所思地沉默了片刻,接着手指一动,不轻不重地掐着丝弦,仿佛弹指之间,五弦琵琶变作了七弦琴,那种高山流水般的雅致古韵,以及美妙新奇的技巧,令听者无不心生赞叹。

    琵琶声歇,楼台一时沉寂无声。

    忽然,有一个略显苍老却不失豪迈的歌声由远及近,由下至上传来:“峨峨兮若泰山,浩浩兮若江河,巍巍乎志在高山,洋洋乎志在流水”

    其他的在座者尚在疑惑来者为何能在明园如入无人之境长驱直入,李曜、庐陵公主、褚遂良三人的脸色却已经变了,只是反应各不相同李曜是惊讶,庐陵公主是惊慌,而褚遂良则是受到了惊吓。

    李曜双眉一蹙,便兀自起身走进廊道,鱼玄微和张玄妙对视了一眼,随即也跟了过去,接着就见迤迤然地走来七位老者,俱都头戴纶巾,身穿青色道袍,打扮竟是完全相同,头前一人年约五旬出头,面容矍铄,举止威严,正是当今的老皇帝李渊。

    鱼玄微快步上前,正想要问话,却忽然被李曜轻轻拉了一下胳膊,不由自觉地闭上了嘴。

    李渊一见李曜躬身行礼,便抢先开口笑道:“老夫姓唐,字叔德,见过李道长,呵呵。”

    呵呵?敢情老李这是到自己这里来搞老年游的?李曜嘴角抽搐了两下,但随即勾起了一个微笑:“原来是唐翁大驾光临,贫道有失远迎,还请恕罪,恕罪。”

    紧接着,李曜便和其他六位老者一一见礼。

    原来这随同李渊而来的六位老人,分别是尚书右仆射裴寂,平阳昭公主墓志铭的撰写者欧阳询,和李曜有过一次医疗合作的甄权,曾经出现在李曜梦里的太常丞甄立言,前朝太医令巢元方,前朝尚药局奉御许胤宗。

    李曜看着这六位老神在在的老头,就忍不住暗暗苦笑。

    两个常与李渊卧同榻坐同席且无话不说的密友兼宠臣,除了行踪不定的“药王”孙思邈,隋末唐初时期的关中五大名医来了四位,她一看这人员阵容,就是用脚趾头也猜出李渊来明园的目的。

    互相客套一番后,李曜赶紧命两个弟子去叫人来添置席位,然后将七位老者引至楼台,庐陵公主一见头前的老者走过来,心中便暗道一声“苦也”,她的父亲最重家风,这次看到她和这么多男人坐一堆,只怕回去少不得要挨一通罚了!

    李渊环看四周,视线很快落在低头遮遮掩掩的庐陵公主身上,脸色先是一肃,而后又慢慢露出和蔼的笑意,上前拱手道:“老夫唐叔德,见过贵主。”

    说着,还故意咳嗽了一声。

    庐陵公主无可奈何地抬起头来,却见李渊挤了两下眼睛,不禁心领神会,顿时知晓父亲不会追究自己,一颗芳心稍定,于是腰杆儿一挺,摆出端端正正的坐姿,笑不露齿地配合道:“唐翁免礼。”

    随后,李渊又见到一位穿着淡黄色圆领襕袍的青年所坐的蒲草席子空了很大一片,而且对方还不停地往边上挪,便以为这是故意给别人腾位置,于是也不等席位安好,径自敛袍坐了过去,并道了声:“多谢。”

    褚遂良一听皇帝这声音就在耳边乍响,恨不得把脑袋藏进裤裆里,却只得应道:“不客气。”

    “咦?”李渊觉得这声音有些耳熟,不由转眼看去,一见对方的侧脸,就立刻认了出来,遂用只有他们两人才听得到的声音说道:“你就是褚希明的儿子褚遂良吧,莫要紧张,朕只是微服过来拜访李明真,暂不会计较臣子的不检行为,但下不为例,明白否?”

    褚遂良点头如小鸡啄米,连连低声应道:“遂良明白,遂良明白。”

    李渊和褚遂良说完话后没多久,楼台便被奴婢们重新布置完毕。

    各人按主次尊卑一一入座,不大工夫,案上就摆满了美酒佳肴,俨然变成了一场正式宴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