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八十三章 殿下的撑腰方式(第1/2页)山河盛宴
学生们羞得无地自容。
“确实生僻了些。”刺史大人温和的声音响起,“并没有载入文选之中,流传也不算广,也就是在李镜的《长安御览》,司马镇的《说文》,董期天的《韵府杂类》等寥寥几本中有记载罢了。”
张钺却道:“却也不算隐僻,最初出现于《汇赋》之中,乃前朝南靖修亦《污卮说》所出。虽不入经论总书,但学习词章者于这几本书都应有所涉猎才是。”
燕绥淡淡道:“修亦有珍爱琉璃杯,无意中为幼子取去玩耍,不慎失落污秽之中,本来冰清玉洁、剔透珍贵之物,为那尘俗污垢所染,难复光华,引为憾事。”
底下士子们此刻都已经听懂了这个题目的意思,都紧紧俯伏在尘埃中,连呼吸都不敢大了,生怕激起了尘土,自己就要成了那只倒霉的琉璃杯,或者在殿下眼里,自己等人,就是那污了琉璃杯的污秽尘土。
刺史大人在殿下心中,则是那只晶莹剔透的宝贝琉璃杯,如今却被他们的污言秽语给染了垢,殿下心中的恼恨,此刻便如这看似从容实则阴冷的气氛,沉沉地压在他们头。
随即听见殿下轻笑道:“修心立德,珍摄自身。莫要做了污卮,莫要做那污卮的垢,更莫要污了别人的卮——望与诸君共勉。”
众人齐齐磕头:“谨遵殿下教诲!”
燕绥对文臻道:“听闻州学学子广场事迹,本王还以为朝廷又能多一批才学与风骨兼具的诤臣。不然哪能有这般能量?却没想才学不知污卮,风骨里头撑着竹竿。再如此做派,怕要耽误你湖州秋闱取士。”
“请殿下指教。”
“做人不可不谦虚,亦不可太谦虚。刺史大人给他们出几道题吧,什么时候做出来,什么时候才可踏足州学广场,一辈子做不出来,这辈子就绕着广场走。”
文臻笑,心想你就是和广场过不去了是吧?你今天就是存心要把这些士子的脸扇肿是吧?
先用商醉蝉打掉他们的自矜,再用冷僻典故扇走他们的自负,最后还不放过,非逼他们一辈子自卑不可。
“那就一诗一对联吧。要求不高,对联能对出来。诗,比我强就行。”
众人脸一喜,灼灼写着“比你强没问题!”文臻瞧着,嘴角一翘。
杠精们,等着瞧。
虽然抄袭诗词很狗血,但是燕绥为她苦心搬了这么高的梯子,一心为她撑脸面,不洒一回实在也对不住他。
此刻忽然下起了濛濛细雨,天色也将暗,文臻一指烟雨朦胧里的湖边杨柳,道:“对联很简单:烟锁池塘柳。”
众人听着,面色一喜,第一反应,确实简单!
再一深想,脸色大变。
烟锁池塘柳,金土水火土,五行俱全!要想对,也得对五行,却往哪里寻去?
文臻微笑。
千古绝对,你们慢慢对哈。
燕绥回头一瞥,正看见文臻唇角那看似甜蜜温和其实狡黠如狐狸的笑意。
他眼底也掠过笑意,再看一眼她身边一直关注她一举一动,见她笑也在笑的张钺,和一直微微低着头,戴着面具的苏训,眼皮微微一垂。
刺史大人真风流呐。
“至于诗嘛——”文臻也不等那些失色的士子对出对联,短时间内不可能对得出的,采桑递过她的专用小伞,她撑开,罩在燕绥头,十分狗腿地笑一笑,目光越过濛濛雨幕,看向草地边缘一朵被雨打湿的小花,那花浅浅的黄色,因承了雨水而显得色泽明丽,边缘厚厚坠着一滴雨露,光芒流转宛如水晶花。
“好雨知时节,当春乃发生。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野径云俱黑,江船火独明。晓看红湿处,花重湖州城。”
四面鸦雀无声。
文臻心中默念,杜甫,春夜喜雨。借诗一用,诗圣千古。
一只手轻轻接过伞柄,伞挪到了她的头,文臻转眼,便看见燕绥已经起身,闲闲散散坐在椅子扶手,两条长腿长长地伸出去,一只手拿着伞柄,也没看她,只给她一个轮廓精致鲜明的侧面。
此时场静得落针可闻,里里外外数千人无人说话动作,也无人奔走呼叫避那淅沥春雨,都仰头看那众人之中,高颀男子微微斜身,靠着椅子,打着伞,姿态闲适,女子立在他身后,只到他肩膀过一点,两人并没有对视,都微微侧着脸,目光透过透明雨幕,像看着这寂寥春夜,悄然喜雨,野路茫茫,江船灯明,一夜之后花重城湿,天光将山水擦亮。
无人说话,怕惊破这一霎因雨、因诗、因那一对人儿,而于所有人心中生出的无限对于美和和谐的感应。
良久,才有人长长吁气,道:“真美。”
也不知是说诗美,还是人美。
说话的是沈全期。
燕绥还在为文臻打伞,转过脸来,看着他,道:“不学无术,贱役出身,以色侍人,不堪高位,嗯?”
沈全期脸色紫涨,俯首于地一言不发。
燕绥将伞给文臻,坐下来,微微俯身,玉棍敲敲对方脑袋,笑道:“知道本王最不满意你们哪一点吗?”
沈全期愕然抬起一张满是羞愧之色的脸。
“造谣都不造准确些。”燕绥摇头,“什么以色侍人,什么攀附皇子?我倒希望她攀附我来着,但这不是还没追吗!”
沈全期听着这一句,才恍然惊觉蹴鞠场那位玩球高手是谁。
“以色侍人?”燕绥将脸凑近沈全期,笑道,“我和她,到底谁才算那个‘色’啊?”
众人:“……”
啊不,殿下,您这撑腰方式我们真是没眼看。
燕绥施施然站起来,笑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文大人这般才智,你们今日也见着了。本王本就思之寤之,辗转反侧,求而不得,给你们这群人一阵乱嚼舌根,越发希望渺茫,却叫本王如何不恼恨?”
转身随手将玉棍扔给采桑,道:“棍子给你。以后谁再说那些混账话,给本王揍他,坏本王的事,打折了腿也不亏他。”
采桑接了玉棍在手,脆生生应:“谨遵王令!”
文臻倒有些怔怔的,没想到燕绥竟然会当众这么说,这人性子疏淡中暗含桀骜,目下无尘从不折节,如今却会为了她,筑那高台送她云端,甚至不惜自贬,不惜暗示自己不配她,以此驳斥“攀附”流言。
感动之余决定今晚一定要给他多做几个菜!
还要洗干净抹香香把自己打包好送他床!
她大姨妈不准,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怀孕的,但怎么也该有五个月了,胎像已稳,更妙的是,她还没显怀。
真是老天爷怜我!
文臻一脸微笑雍容,刺史大人宝相庄严。谁看见她的脸,都会肃然起敬,觉得大人一定在忧国忧民,思考湖州民生大事。
只有燕绥瞟过一眼,精准地捕捉到某人眉梢眼角荡漾的春意,还有虽然书呆却也敏感的张钺,看看燕绥,再看看文臻,默默地垂下了头。
“时辰不早了,都散了吧。”燕绥起身,文臻很自然地微微踮起脚,将伞遮在他头顶,燕绥也很自然地接过伞,伞并不大,一旁的湖州官员有人想要再送一把伞来,立刻就有好几条手臂伸出来阻拦,有燕绥的人,也有文臻的人。
那两人却都不理会,撑着一把伞并肩走入雨幕中,淅沥的雨落在山间繁密的林叶,深青油绿的叶片蜿蜒下晶亮的水迹,一簇一簇的野花被雨淋得丰厚沉甸斑斓更盛,倒伏在微湿的靴尖,靴尖袍角因此便也染了淡淡暗香,夹杂着这春夜春雨浅浅的涩气。
背景浓艳黯郁,那两人一高一矮的背影却因此分外鲜明和谐。众人怔怔地看着人影远去,像看见这一场春雨同样无声地润入了大地里。
……
文臻和燕绥并没有当众双双把家还,在回城的道口旁,刺史大人率领湖州百官,将马要赶路回京的宜王殿下送官道,便回了城。
回城之后文臻去了江湖捞自己的别业,早在她来之前,江湖捞就买下了周围的民居,予以改建,圈定了一片安全不被打扰的府邸,从江湖捞的后门转入,进入自己的三进小院,采桑正在月洞门那里等她,见了她抿嘴一笑,文臻笑了笑,抬头看见自己屋子亮起的灯火。
推开门,燕绥正坐在几前,手中拈着几朵玉兰花,端详着面前一只敞口白瓷花瓶,似在考虑往哪插更美,玉兰花丰厚如玉的花盘沉沉搁在同样如玉的掌心,衣袖闲闲垂落,露一截精致腕骨,灯光映在他修长指尖,宛若透明。
随即他长眉一扬,状似不经意地一插,整束花却霎时便生动起来,玉兰尊贵而杜鹃娇美,蔷薇粉嫩九里香颤颤巍巍,樱花错落有致点缀,花瓣都莹莹闪烁着雨珠,更多几分润泽鲜活。燕绥将花瓶随手一转,微微抬眸,花枝间看过来的半张美人容颜,看得文臻呼吸一窒。
随即她笑道:“以色侍人?”
燕绥抬起眼,淡淡道:“大人满意否?”
文臻走过去,双手搂住他脖子,在他耳边吹气,“人比花娇,满意之极。”
“还逃吗?”
“这是我的地盘,我往哪里逃?”
燕绥一反手,将她逮了按坐在自己腿,道:“那你倒是告诉我,为什么要逃?当真就那么厌了在我身边?”
“我对你的讨厌呢,是有那么一点点……”文臻伸出手指,比了个很小的手势,笑嘻嘻地看着燕绥微沉的眼色,“比如有点霸道,有点自以为是,有了我之后对这世间还是不够在意……但是我也喜欢你更多更多,”张开手掌将他抱住,“比如其实为了我已经改变了很多,比如你在我身侧才有的人间烟火气,比如你待我的所有说出口和不说出口的心意,以前我以为你都不会说,尤其不愿公开表达,可是今天我看见了,只要我需要,只要你觉得我需要,怎样你都会为我做,这一点也许别人会觉得很容易,可我知道对你来说这有多么不容易,所以我要谢谢你,并且也要最直接地告诉你,和你在一起,我从未害怕后悔过。而我所选择的一切,最终目的还是为了长久地和你在一起。”
“包括这个湖州刺史?包括拒绝我的人?”燕绥的眼色黑白分明,却看不出喜怒。
“包括。包括我所做的所有选择。”文臻摸索着他的腰线,觉得他好像瘦了点,“多吃点啊,我的公举殿下。”
“这不是厨子们做得都没你好吃么。”燕绥懒懒地摸着她的腰,很是不满地嗤了一声,“你倒好像胖了。”
文臻柳眉倒竖,“哪里胖了?哪里胖了?”唰地一下脱了外头宽大的罩衣,露出里头的束腰襦裙,骄傲地挺了挺腰,“瞧瞧,十八寸细腰美少女依旧在!”
燕绥目光在她腰掠过,停了停,文臻盯着他,心中暗自庆幸自己显怀迟,看样子燕绥是怀疑的,但此刻这一着,他困惑了。
文臻特意很久之前就一直在他面前穿宽大衣裳,就等着这一刻脱了衣裳显出束腰,此刻奸计得逞,心情大好,将燕绥推倒,捏着他耳垂低笑道:“小妖精,还怀疑我怀孕呢?想得美,我是要入阁拜相的事业型女强人,怎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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