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有一女,不可求思.18(第3/3页)添雪燃灯
是早有预谋?”韩舞道。
我托着下颔打了个哈欠,问她:“你的夫君死了,亲人也死了,你为什么不伤心?”
她放下琵琶,目光灼灼的看着我:“那你呢,你为何想要我的孩子?”
“我与你说了,你也不知。”我垂下眼,懒洋洋的问:“你何时才肯把她交给我?”
她呵呵的笑了,软软的靠在柱子上,笑不可抑。当笑声逐渐自她嘴里消失时,她垂下长长的睫毛,很轻很轻道:“你猜。”
这个妖孽!
她说不想被打扰,我就特意配合唐门这九曲回廊设下阵法。
因为太久没碰五行八卦而生疏了,阵法出了些问题,有时连我都被困在其中,旁人就更进不来了。
她说这正合她心意,除非唐乾能找到她的儿子,否则她谁都不见。
真让人头疼,当初我合该再补一剑送她一程的!
“叶大夫,除了医术,你还擅长什么?”
“咒术。”
“咒术……何用?”
“何用?自然是让人,万劫不复。”
她眸光亮了些:“万劫不复……你能帮帮我吗?”
我从她眼中看出名为“憎恨”的情绪。
“叶大夫,我愿用孩子同你换。”她道。
若是阿妩的话,明知不可为,我也要为之。
于是我给了她一把精致的小匕首,还是阿爹送与我的。
我在匕首上施了咒术,使它能囚住一个人的魂魄,但有个限制,必须得是被困者的至亲才能触动咒术。
也许我到底还是不想妄做业障。
唐乾父母双亡,没有子嗣,连唯一的弟弟也已英年早逝。
那咒术根本无人可触动。
而我,如愿以偿,从她手中得到了阿妩。
我带着孩子,去找元生,然后在峨眉山上隐居。
我同以前一样,抚养阿妩成人,却无论如何也高兴不起来。
我已经习惯了等待,习惯了在没有阿妩的日子里等待,可我不知道,在拥有了阿妩以后,等待却更为痛苦。
我等了那么那么的久,在看得见她和看不见她的那些日子里,满心都是怨愤不甘,折磨着自己也折磨着阿妩。
也许正因如此,阿妩又一次选择离我而去,我依旧没有挽留。
得之我幸,失之我命。
我向来顺应天命,不是吗?
春雨连绵,淅淅沥沥不肯断绝,偏偏又没个痛快,着实恼人得紧。
唐清妩失手打翻了茶盏,满脸愕然。
无念双眸轻轻一敛,额上新月散着熠熠的光:“茶凉了。”
风吹树动,明明暗暗的影映在窗上不停晃动着。
唐清妩一阵心寒:“唐乾……他竟非我生父!为何从未有人对我提过?”
“从来成王败寇。”唐轻书略带无奈道,起身替无念续了一杯热茶,又道:“爹不过是个庶子,后又入赘韩家,唐门中又有谁会为了他而得罪唐乾呢?”
唐清妩下意识看向无念,仍是惊疑不定:“若我们非唐乾亲生,他大可杀了我们以绝后患,何苦又要抚养我们成人?”
“他不够心狠,不肯绝了唐门血脉,又怕我们兄妹报仇。”唐轻书深深看了唐清妩一眼,目光晦暗不明:“故他多年来只传我武术,有意让我游历在外。又只教你毒术,将你困在深闺。”
唐清妩神色阴郁:“哥哥,这么多年,你为何不将真相告知我?”
唐轻书道:“这是娘答应叶大夫的。”
无念抬起头,笑意像在水里漫开的墨汁,一点点扩大,一点点深入,最终一湖清凉的水都被染成漆黑的墨色:“是。阿妩既是我的徒儿,我便要护着她,报仇雪恨这种粗使活有你唐轻书就足够了。”
“此言差矣。”唐轻书道。
“唐公子文武双全,不至于非得要阿妩这个弱女子相助罢。”无念品一口香茗,道。
能把“文武双全”四个字在嘴上绕一圈,硬生生绕出愚蠢之意,着实不易。元生心想。
唐轻书好脾气的又替无念续了一杯茶,言辞恳切:“在下只是遵从先人意愿,叶大夫这般固执,于你百害而无一利。”
“我高兴如何便如何,无人能够勉强。”无念对着唐轻书挑衅道,手却极其温柔的按在了唐清妩腕上。
唐轻书如鹰般锐利的目光直直的刺在无念脸上,无念不躲不闪的回望了过去,仿佛是两把利剑剑尖相抵,谁也无法后退一步。
剑拔弩张。
唐轻书率先移开目光,道:“看来叶大夫是不肯喝在下这杯敬酒了。”
无念只笑道:“阿妩,随我回去吧。”
唐清妩握着茶杯的手指收紧,有些僵硬的磕在了桌案上,唇微微的抿了起来,避开了无念的目光:“师父,若哥哥所言不假,我确是该为父报仇。”
恰巧大厨将饭菜送来,察觉气氛不对,放下饭菜,搓了搓手就走了。
无念很平静,执起竹筷夹了鱼肉放在唐清妩面前的小碟里,柔声道:“用膳吧,大厨的手艺好极了。”
“师父!”唐清妩有些急切的问道:“你可有听清徒儿的话?”
“阿妩,那你为何不能听为师一句?”无念唇畔带着万分无奈的笑意。
那一声极轻的叹息像是细如牛毛的刺,浅浅的刺进了唐清妩的心,那深入骨髓的痛感让唐清妩无话可说。
她又让师父失望了。
元生喉头滚动了一下,强自出头打破这怪异的饭局,道:“食不言寝不语,有事我们稍后再议,如今还是先动筷罢!”
无念这回直接夹了饭菜到唐清妩嘴边,强硬道:“用膳。”
用过午膳,细雨依旧没有停歇。
无念和唐清妩共撑一伞,踩在年头已久的青石板上,走过高高低低的屋檐。
江南烟雨便是如此,虽然行走之际不免沾染雨后泥泞,却别有一番诗情画意。
师徒二人掩在袖中的手紧紧交握,确切的说是无念牢牢拉着唐清妩。
“师父。”唐清妩小媳妇似的半低着头,扭捏道:“你、你让元生和唐轻书一起,恐怕不妥吧,万一元生出什么差错……。”
“唐轻书不会为难他的。”无念顿了顿,又闷闷道:“何况元生今日话太多了,我不喜话多之人。”
唐清妩料想元生是惹无念生气了,若有所思的应了一声,继而吞吞吐吐道:“师父……。”
“嗯?”无念微微侧头,露出困惑的神色。
唐清妩不知不觉停下脚步,问:“既然师父与我娘并不相识,又为何非要带我走不可?”
无念眼底光华流转,定定望着自家徒儿,浅笑道:“阿妩,不论前世种种,今生何样,你都是我的徒儿。”
雨丝渺渺烟烟地飘下来,织成细密的网,而墙角处斑斑驳驳的,正是柔软细腻的青苔。
四周一片寂静,好像整个巷子都脱离了尘世,只有这江南烟雨,只有无念与唐清妩。
唐清妩整个人都僵住了,为着无念温柔似水的眼神。
无念倾身在唐清妩耳畔道:“阿妩,无论如何,你都是我的徒儿。”
唐清妩脸上不争气地发起烫来,而无念却睁着她那双永远淡然柔和的眸子,似笑非笑地望着唐清妩。
唐清妩被无念这飘渺目光勾得无处遁形,连手都不知往哪里摆才好。
无念将手上纸伞侧着一挡,刚好将她二人身子遮住,然后将脸凑近了来,在唐清妩唇边轻轻落下一吻。
唐清妩霎时愣住。
冰冷的雨丝飘过来,落到唐清妩唇上,其上还萦绕着无念清冷的气息。
唐清妩的心一时被提得高高的,又跌了下来,当下一阵手忙脚乱,退开身,手指压上滚烫的唇,四处望了望,失声道:“师父,你、你这是!”
无念瞥了唐清妩一眼,又将侧着的伞扶正,好看的眸子似醉非醉,微眯了起来,愉悦道:“阿妩,走吧。”
然后无念就像那搅乱一池春水的白鹤一般,高傲的盘旋在空中,不管水面上的波纹迭起。
唐清妩暗自一本正经的胡思乱想:“师父,你莫不是还未病愈,糊涂了罢!”
无念亦一本正经道:“我确实糊涂了许久,可如今我清醒了,就不会再做糊涂事了。”
雨停了。
唐清妩永远猜不透无念的心思。
无念收起伞,依旧牢牢拉着唐清妩,一边不急不缓的走着,一边道:“江南不仅美食好,风景也好,阿妩可否陪我好好看看?”
走尽这条窄巷,只见不少文人墨客在临街酒肆吟诗作对,在不远便是不少的轻舟画舫在河面上缓缓行着。
唐清妩看无念颇有闲情逸致,于是问道:“师父需徒儿去租一艘画舫供师父游玩吗?”
无念蹙眉:“不必了,我看见艄公,便头疼。”
唐清妩默然。
哪有看见艄公便头疼的毛病?
巷子里只剩两个大男人共撑一伞慢慢走着。
将一切尽收眼底的唐轻书感慨道:“光天化日之下,叶大夫这般,还真是胆识过人。”
“那是自然。”元生面色如常,收下这句夸奖,若有所指道:“唐公子有所不知,我巫族中人向来与众有别。”
“是吗?”唐轻书反问。
元生似是好心提醒:“唐公子可得小心防范。”
唐轻书知道元生指的是那位神秘老者,也知道元生故意挑拨,可向来多疑的他却不禁留了一份猜忌:“那在下就多谢仁兄提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