咒鱼.完(第1/3页)添雪燃灯

    逐慰午夜归家,蓝泊儿已深陷梦中。为了做最美的新娘,这妖精早早入眠,睡梦中,精致颜容美艳无方,只羽睫轻颤,好似受了惊。逐慰为她掖好被角,眼中满是宠溺。

    想想他和她,实在是怪异。想理清楚前因后果,居然无论如何都串不起来,更不知自己是何时开始陷入情网。糊涂。可糊涂,堪堪最好。

    他是极其冷情的人,从雪人跟了他那刻开始,他便已让她习惯他的冷情。他没对任何女人动过心,对雪人也一样。原以为此生怕是等不到自己动心的时刻,孰料遇上蓝音色。他以为自己能克制心中悸动。可是,她太美。

    她有令任何人一见倾心再见倾情的美丽,他看她一眼,便已移不开视线。美人至美,竟能美至这般。这样的人,有可能忘吗?于是从遇见的那一刻开始,便期盼下一次邂逅。然后再下一次,再下下一次……他的疼爱,他的宠溺,他的牵挂,他的一切都是她的。唯一不能给的,就是名分。她太在乎名分,几乎将名分当作生命必须。她迫他,她怨他,她想让这个不能给她名分的人比她更痛。

    绝望和认命,这就是他在蓝音色往生以后生活的全部。只是他从未想过会有另一个一模一样的人出现在他的生命里,让他错乱,让他惊慌,让他无措,让他彷徨,让他受伤。她的来到,令他措手不及。许是这样,他才开始凝注那个容颜。他以为自己避得过第二次伤害,他以为只要她有了归宿嫁作人妇,自己便会安心。

    这人,那般会搅乱,却也会被别人弄得全身是伤。接到她从渔民手中借来的手机打来的电话,听到她失声痛哭几近崩溃,他的心仿佛长满水泡,一个个地胀破,说不清楚原因,只是疼。于是迅即喊人去了毕氏王朝旧址。

    看见她满身鲜血倒在沙滩上,他突然明白此生所需。若说是他先爱上了她,莫不如说是她不顾一切地将他扯了过去。她太聪明,太厉害,竟懂得用自己的每一次痛苦,牢牢揪住他的慈悲心肠。他不得不想,不得不要,不得不许下一生一世的承诺。因为他真的爱上了。他欠蓝音色的,终于要还给蓝泊儿。

    还她,用一辈子来还,他乐意得很。

    他微微笑了笑,转身下楼。本想弄个法子让她明天惊喜一番,谁知转眸瞧见地下室的泳池漫出水,滴嗒作响。他走过去关掉了水闸,却发现门边有厚书一本逐与蓝。封面特别,就像来自旧时,又是自己和蓝泊儿的姓氏,浮于水面却未遭水的浸泡,一下子好奇心起。

    十六岁的花季,你是在花丛中绽放,赢得心上人的目光,还是在暴风雨中凋零至死,孤独逡巡人世?

    这是掀开书页后,他看见的第一句话。

    隐隐约约觉得那是蓝泊儿的笔迹。

    1981年7月7日,星期二,晴。

    蓝川伊离开“神州”的第101天。

    同是六月初六,不知道为什么,日复一日,记忆却更加清晰。我想终我一生,都忘不掉她了。

    我着魔一般地爱着她,恋着她,她却是异类。不知是否人妖殊途的故事看得太多,我竟也像故事的主人公那样亲手断送了期盼已久的幸福。我将幸福埋葬,余生活在忏悔里。

    那个名叫蓝赫楚兮的绝色女子,叩响大门,施施然而来,对我说这是千年痴恋。若我爱她,若我愧疚,就要偿还。

    我从来就不是一个聪明的人,所以我听她安排,和失明的毕航一起制造新的阴谋。逐慰,我的孩子,若你真真遇见了那夺我一生爱恨的不世名花,切记,莫要爱她,莫要恨她,只当从未见过。从未见过,便不会爱上。这本历代日记,是蓝赫楚兮所给,亦是我对你唯一的疼爱和慈悲。若你有幸看见,定要悬崖勒马;若你无缘得见,我只能给你祝福。

    珍重珍重。

    父绝笔

    逐慰手捧逐与蓝,从最后一世看到第一世。那些血淋淋的故事,怵目惊心的一笔一划,眼前的一切俱都扭曲,变得狰狞莫名。

    原来,这就是近日他不断地看见人鱼影像的原因。他的脸庞有种凄凉和安谧,凄凉得叫人想起有人用双手捂着你的耳朵,却微笑着羞辱你,安谧得叫你觉得你活在深深的水底,一切清晰可辨。

    天蒙蒙亮,树叶纷飞,轻轻地坠落,仿佛生命逝去一般。

    亲爱的蓝柏玡衣,今早你将出嫁,终要把对我的誓言摆上日程。只是不知这一回,又会以什么样的结局收场。

    冰冷水池旁,他缓缓地合上书,倒回了椅子上。他试图咬紧牙关,却全身瘫软。

    沈延基在手机那头狼嚎,要逐慰派人将逐陆送去化妆打扮做花童。他乍然惊醒,想起一夜未见逐陆。

    蓝泊儿敲了敲门走了过来:“我们该去化妆了。”

    逐慰的目光淡淡地扫过她苍白的脸庞,镇静地说:“小陆在哪里?”

    她一脸吃惊:“不是跟阿延在一起吗?他昨晚带了他去,说是不打扰我们。他的心上人送了定情戒指以后,无缘无故跑了,他正心情郁闷呢,需要小陆逗他开心。”

    由来顽劣得招人妒恨的利嘴,居然开始畏畏缩缩。

    “我想我们今天结不成婚了。”

    她愣了一下:“你说什么?”

    逐慰缓缓举起手中的逐与蓝:“还要我说得更清楚一点吗?”

    逐与蓝莫名地闪着蓝光,好像要见证什么。这本日记总是细细地讲述蓝柏玡衣经历的一切美好和悲伤,说她是迷人的恶灵,强求每个轮回的爱情。

    他死死地盯着她,咬牙切齿:“书上说,11月25日这个日子,必有一死。我再问你一遍,小陆在哪里?”

    她咬唇不语,眼看就要落泪。尚未应答,已听逐慰一字一顿开口:“蓝泊儿,告诉我,我的儿子逐陆,在哪里。”

    她未及争辩,他便已将手掌拧上她雪颈。

    “在池里!”情急失言,怆惶收舌,却止不住慌乱的嗓音。我知道,她并不是怕死在他手上,而是怕又一次败北,又一次失去。

    玡衣,我只说,以后别找他,别再想他。回那个真正适合你的地方,过快乐太平的生活。

    逐慰随着她的目光看过去,远远的,逐陆娇小的身躯轻飘飘地浮在寒冷水面,仿佛身体被抽空了似的。

    过去的岁月,他总以为逐陆是雪人用来绑他的,不曾想失去的时候,心会像撕裂那般,剜了骨血的疼。

    他迈着僵硬的步子靠近。目光没有焦点,空荡荡的。他扯着胸襟,心颤抖得厉害。泪滴滑落脸庞,落到地上,划成一条长长的线,那么快,那么快,仿佛要向天际蔓延。

    他跪在湿冷的地面,把逐陆从水中捞起,紧紧地抱在怀里,悲伤得不能自制。

    微弱的光线将蓝泊儿的影子拉得老长老长,逐慰微微仰头,怔怔地望着她,直到他相信永生永世都无法摆脱这个影子,摆脱影子的主人。

    “逐慰,小陆不是我杀的。真的,真的不是我杀的。”

    “他是不是你杀的,他都已经死了。这是因果,还是宿命?”

    她深深地凝望他,他不悲不喜,语声淡淡,就跪在那里。

    “逐慰……”她喃喃。

    他闭了一下眼睛,又迅即睁开,他说:“或许蓝音色死的时候,我就该跟去。一个人,到那深蓝的地方,还你救命之恩。我可以在下面静静地等,等时间过去,等你过去。至少下辈子不会遇见你。”他记得那个故事从头到尾的全部,已然将自己视作逐域,视作任何一个毕氏后裔。

    “逐慰,这是你我的宿命。”

    他极轻地笑了一声:“一千年前,你在茫茫大海救了逐域,青馜取代了你,仅仅是一个误会,你却纠缠了十个世纪。”

    她随着他努力地笑了一下,玉容幽怨:“你是我的,是我救了你!我豁出深蓝的所有来陆地上寻你,你却不记得我。后来,我好不容易让你见到我,爱上我,许诺娶我为妻,你又忘了我。逐慰,这些年,我很不容易。为了寻到你,为了和你相爱,我很不容易。”

    他急急打断她的话:“人鱼公主,或许你忘了,如今是二十一世纪,你铭记的那个年代,绽出你爱情之花的年代,早已埋没在岁月的长河中,被人类所遗忘。”

    “可我没有忘记你。”她偏头看她最爱的人,“逐慰,这么多年,我始终没有忘记你。”

    他挑眉:“没有忘记我?你真的知道我是谁吗?你真的,能分清我们每一个人吗?”

    地下室一时静寂。

    她蹙眉,仔细端详着眼中的人。他眉目精致,一如昔日初见。她沉吟半晌,虽然心都乱了,但嫣唇颤颤,仍是执拗非常:“今天你会娶我为妻,我们会举行盛大的婚礼……”

    “没有了。”

    “所有人都在游艇上等我们……”

    “没有了,没有了。没有了!你消失吧,我会控制不住杀了你的!”

    “逐慰,即使你我并非同类,我也已经有一双腿了。我可以陪你走过岁月的长河,就像真正的人一样。”

    她噙着柔软笑意婉言相求,他却尖刻地笑着回应:“对,你是可以陪我走过岁月的长河,可以像个正常人一样。可是你,终究不是人。你不能和我一起老去,甚至不能吃鱼。”

    “吃鱼很重要吗?”

    他闻言几乎是冷笑了一下,眉宇之间淡出一寸一寸的鄙夷:“蓝柏玡衣,你终究还是不明白啊。”

    她平静地看着他,声音有些恍惚:“我不明白你就说到我明白啊。我们有很多很多时间,我们可以慢慢来。”

    “慢慢来?”他吃力起身,转眸定定地看着她,嗓音沉重,“我抛下所有和你结婚,是因为我觉得我得到了心内最渴望的东西。我想要和你,还有小陆过平稳安乐的人生。我以为你是真的……我以为你真心喜欢我,真心想要和我度过余生。蓝泊儿,我以为你给的爱恨纠缠都是真的……”

    他优雅抬手,修长手指抚上她白皙绝美的脸庞。他牢牢地盯着她,蓦然收紧五指扼住了她的咽喉,眼神阴鸷,就像变了一个人。

    “可你不是真的!”

    “逐慰!”

    “你口中喊着我的名字,可我知道,你眼中看见的那个人,并不是我。”他的声音低沉魅惑,“你眼中藏的,是我的先祖逐域。”

    “他就是你!”

    他听见她说出这样的话,不可承受地倒退小半步,仍旧凝注她的眼睛,嘲弄地说:“公主殿下,您不是以为过了一千年,轮回三十次,逐域还能保住他的心魂吧?”

    “我知道他能!”

    他遽然伸出修长臂膀将她扯了过来,忽地声色俱厉:“那我算什么?告诉我,我算什么?”

    她撞在他结实的胸膛,皱了黛眉。她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回答他,甚至找不出只言片语让自己稍微显得理直气壮一些。

    “你无法回答,因为我在你心目中,什么都不是。”

    他试图绽一丝笑容,却发觉此时此刻连微笑都觉得好勉强。未遇到蓝音色之前亦是如此。

    那时候,他生活的全部都是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