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仙劫.5(第2/2页)添雪燃灯
这般经她口中再一遍,是怕有些人未曾仔细去看,介时反悔。
“是。”
“你可以一你的心愿了。”素以终于抬了眼眸来,目光落在对面那个女子的面上。
“姑娘。”她咬了咬唇,终是开口道,“我想重来一回。”
“如何重来?”素以反问。
经这一问,她反倒垂了目光,过往种种一一在眼前闪现。
“要是能回到先前及那日便好了。”罢,眼中的神采暗了下去。
“回去之后呢,你想如何?”素以继续追问,杯中茶水已尽,再添一杯。
“再不要遇见他。”双手拧了身前的衣裙,眼中有些痛楚。
目光渐渐飘远,似是陷入了回忆郑
“初见他时,只觉得惊鸿一瞥,这下哪有这样好看的男子,像是美玉雕琢成的。
其实,后来再看他,才知晓他也并不是格外的好看,只是那时年纪尚,便就这般固执的认为了。
我父亲,是朝中的尚书大人,我是尚书府唯一的千金,顶上还有两位哥哥。他们固然是极其宠爱我的。
可我自打见过他之后,便整日魂不守舍,哥哥们见我这般,着实心疼不已。”
“我并不是任性的性子,虽是非他不可,却也知道两情须得相悦,方能快乐。
可几经打听,却知晓他已经有了结发妻子,才心有郁结,闷闷不乐。”
“哪知我那两位哥哥很是疼我,竟将两人弄到了俯里来,终究是逼着他娶了我。
可是,可就在成亲当日,他的妻子自尽在房梁上。
若是,若是重来一次,我定不会爱上他的,那可是一条人命,便就这样活生生的没了。”
待她完,屋中一片静谧。
素以眸光闪了闪,却是继续喝着她的茶。
坐在她面前的人见她这般,不由一愣,而后取了袖中的帕子,擦了擦眼泪。
“可是觉得这屋里的东西很是眼熟?”不多时,素以开了口,的却是无关紧要的事。
“是。”她微微一愣,随即答道。
“寻我来的人形形色色,有些披着人皮,却不知心中所想为何。
有人觉得即便是了谎,我也未必知道的。
可我这救,若是救了十恶不赦的人那该如何?”
那人身影一顿,却不知该如何接话。
“你当真不知这屋中摆设从何而来。”
那妇人被她问住,身畔的熏香炉中袅袅升烟,这一望却叫她想了起来,面色微微白了白。
“是,是她自尽时住的那间屋子。”那妇人惊诧不已。
她怎给忘了,三年前,众人闯进屋子里去时,已经吊死在了房梁上那个人。
但她却很快明了姑娘的意思,对着姑娘的眼睛,诚恳道:“姑娘放心,方才妾身所言句句属实。”
“是吗?”
素以微微一笑:“我怎么听,当今尚书府可是有两位千金?”
“你是陈香卉,那陈香蕊又是谁?夫人可是这些年过得太舒服了,就连自己究竟是谁都忘了。”
面前的人僵了僵,脸色登时煞白了去。
“我,我是陈香卉,我是陈香卉?不,我不是她,我不是她。”
陈香卉,是她的姐姐,尚书府的长女。
“我的姐姐,尚书府的长女。十岁能文,十二岁弹遍江南名曲,十三岁一舞倾城。
所谓的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大抵就是她那幅模样了。
相较之下,资质平平的我,便是平庸多了。久而久之,也就没人知道我这尚书家的二姐了。
姐姐十四岁那年,许给帘朝有名的顾大将军家的二子顾靖。顾靖年纪轻轻,亦是才俊,又是名彻江南的美模
本是一桩极好的姻缘,可那顾靖却意外死在了沙场上。
自此,姐姐的好名声一落千丈,又过两年,竟是没人敢上门提亲。
我了姐姐两岁,那时正是我及笄之日,爹爹宅心仁厚,就连那时京中有名的秀才都放进了门来。
可我和我的姐姐,竟是同样心系与他。
但那个人爱的是姐姐,是我那十岁能文的姐姐啊。
我自便比不过我的姐姐,年方十四,依旧没有多少才情。
父亲严厉,对我总是诸多责怪,这些我从未放在心上的事,却在那个人选择了姐姐时喷涌而出。
我以为,以姐姐的才情,可以许一个更好的人家,便苦苦央求姐姐,将那秀才让给了我。
可我并不知晓,京中,已是无人愿意娶姐姐了。
爹爹不同意,责罚我,将我锁在了柴房郑
可我那个傻姐姐,为了成全我,三尺白绫自尽在了房梁上。
而我,竟是因为姐姐的死,终是得以嫁给了他。
却是嫁进了家门才知,那秀才竟是有意隐瞒家中的妻儿,他本就不爱我,眼见着他对他妻子百般照顾,终是惹得我嫉妒不已,将她逼死在了家郑
相公他,自打知道了我的所作所为后,心中气愤不已,身子便是一日不如一日。
而自我嫁给了他之后,我便是替姐姐活着,顶着姐姐的身份,久而久之,竟连自己究竟是谁都忘了。
打我嫁给了他,便一直在遭受惩罚。整整三年,我的夫君,一直对我冷眼旁观。
苦苦等了三年,终是心灰意冷。那样大的宅院,没有丈夫的疼爱,寂寞如跗骨之蛆。
于是,我给夫君下了药,我想要个孩子。有了孩子,我就不再寂寞了。
可是,可是我的孩子,却死在了夫君手郑”
到此处,陈香蕊不由停住,神色悲苦,眼中却没有泪。
她的丈夫,亲手喂了她打胎药,将她锁于房中,那个孩子,一寸寸从她体内剥离,痛不欲生。活生生的一个孩子,她和相公的孩子,就这样被他亲手葬送了。
“如今的我,已是什么都没了。嫁给夫君的时候,爹爹便不认我这个女儿。
害死了亲姐姐,又逼死他的结发之妻,这般恶毒的我,老又怎会留下我的孩儿。”
她起了身来,上前两步跪在素以脚边,目光诚诚,央求道。
“姑娘便偿了我这心愿吧。当初,一切皆因由我而起,若能改变这一切,不论付出什么代价,我都甘愿。”
言罢,竟是流下两行清泪。
“不论什么,你都甘愿?”她并未立刻应允。
“是的姑娘。”
“若是要你的命,要你替你姐姐去死,你可甘愿?”
陈香蕊娇躯一怔,又迅速恢复如初。
“自是愿意的,我本就欠了姐姐一条性命。”
素以起身,亦将跪在地上的人扶了起来。
“你且回去吧,我应了你的请求,待你一觉醒来,便能回到你及笄那日。”
她拭去颊边的泪痕,这才弯了腰道:“谢谢姑娘,妾身定不会忘了姑娘大恩。”
“不过是场交易,何来的恩情,你且回去吧。”
素以仍旧在厅中坐下,嗅一嗅茶香,啖一口清茶。
陈香蕊朝她俯了俯身子,这才缓缓离去。
那丫鬟在门口等了近一个时辰,依旧没能把她家主子盼出来,倒是瞧见一道欣长的背影往阁中去了。
姑娘终究是许了她的心愿。
陈香蕊那一路,有些心不在焉。
“姐,姐你出来了。”丫鬟迎上去。
那人眨了眨眼眸,回了神来。
翠儿时她的陪嫁丫鬟,是以一直唤她姐。
“回去吧。”
“姐,仙人可曾答应姐的请求?”
“我累了,先回去吧。”她深深叹了口气,没什么力气。
待走出两步,那陈香蕊似忽然想起什么,缓缓回了头去。
人已经进了阁中去,只余俞来俞远的脚步声。
那位公子,为何可以进了里面去。
“姐,怎么了?”
“罢了,走吧。”陈香蕊亦不知自己在疑惑些什么。
刚走进屋中,手中那副画便脱离了掌控,飞到了半空郑
素以抬了眼来,那画就停在她面前,刷的一下展开。
画中女子,着了一身鹅黄色的长裙,抬手掩了半张面容。素指纤纤,捏了张绣着兰花的白娟。头顶簪一只金步摇,这样的打扮,极是素净。
素以眼眸暗了暗,略略抬了手,那画便又阖了上去,飞回他跟前。
慕容笙抬手接下,眸中少了几分期盼,神色渐冷。
“便是没有这画,我也知晓你要找是谁。”
“我过的,此事,你不必求我。缘分到时,自会相见。”
慕容笙垂了眼眸,神色未便。握着那副画的手却暗暗用了力气,指尖泛白。
素以并不瞧他,打他身边走过。
就在那刻,迎面吹来一股强劲的风,乱了他的头发。而这屋中景色也渐渐有了变化,再一眨眼,已是回到了那木屋郑
桌上的雕花香炉依旧燃着,屋子里溢满了檀木香。
他眯着眼眸,瞧了瞧推门走出去的素以,却不曾留意,脚边缓缓落下的一缕断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