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四章 “小小的惩罚”(第2/4页)云起风散,在梧溪

点儿。对我这颗心我真感到可笑,不过,我还是按照它的意志去做了。

    七月二十九日

    不,那样才好!那样才万事美好!……那便是我能成为她的丈夫!噢,上帝呀,你创造了我,假如你能赐给我这样的福分,我会一生向你祈祷。我不想争辩,宽恕我为此流泪,宽恕我徒劳无益的愿望!……那便是她能成为我的妻子!假如我能把这个天底下最可爱的人搂在怀里,那该多好啊!——威廉,当阿尔贝特搂着她那纤细的腰时,我全身都感到震颤。

    我可以这么说吗?威廉,为什么不可以呢?她跟我在一起,会比跟他在一起更幸福!哦,他不能满足她所有的心愿。他缺乏某种感情,他缺乏……随你怎么想吧。每当读一本心爱的书,就某些段落我和绿蒂在心里产生共鸣时,还有上百次我们谈论对某人行为的共同感受时,他都没有一点儿心灵相通的表现。亲爱的威廉!尽管他对她倾情相爱,但做不到心灵相通,也就谈不上是倾心的爱!

    一个讨厌的人打断了我。我的泪干了。我的心乱了。再见吧,亲爱的朋友!

    八月四日

    这样愁肠百转的,不止我一个。谁的希望不曾落空,谁的期盼不曾无望?我去看望菩提树下那家的善良女人。她最大的男孩一边朝我跑,一边快活地叫喊。他母亲闻声走了过来。不过她看上去非常沮丧。

    见了我,她的第一句话就是:“好心的先生,唉,我的汉斯死了!”

    汉斯是她的小儿子。我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我的男人从瑞士什么也没有带回来。要不是遇到了好人,他非讨饭不可。在路上他得了热病。”

    我对她什么话也说不出来,我只给了那个小家伙一点儿钱。她请我接受几个苹果,我收下了。随后,我就离开了这个令我悲伤的地方。

    八月二十一日

    眨眼之间,我的心情又变了一副样子。有时,生活的欢乐之光又会闪现,啊,可惜只有那么一瞬间!当我沉湎在梦幻中时,我会忍不住这样想:假如阿尔贝特死了,会怎么样呢?你会拒绝那种想法吗?她随后就会跟我幸福地生活!我追随着这个幻觉,直到被领到深渊边上,我才胆战心惊地退缩回来。

    我走出城门,踏上我第一次乘车去接绿蒂参加舞会的那条路,一眼就看到景物全都改观了。一切,一切都已成为过眼云烟,昨日的世界没留半点儿踪迹。我当时的感情也不存丝毫生机。我好像一个幽灵回到自己那座已被破坏、被烧光的城堡!这座城堡是侯爵当年权势显赫时建造的,装饰得金碧辉煌,侯爵临终时曾满怀幸福地把它留给了他的爱子,现在却成了一片废墟。

    九月三日

    我有时真不明白:我这么专一,这么真挚,这么满腔激情地爱她,除她以外,我什么也不了解,什么也不知道,什么也没有——另外一个男人怎么能像我这么爱她!

    九月四日

    大自然转向秋天,我的内心和我的周围也是秋色正浓。好比一棵树,我的叶子黄了,邻树的叶子也落了。刚到这里时我不是在信里谈到过一个青年农民吗?现在我又在瓦尔海姆打听他;听人说,他已被解雇,被赶走了,谁也不知道他后来的情况。昨天,我到别的村庄去,路上偶然碰到了他。我跟他说话,他向我讲了他的故事,我大为感动。只要我把这个故事讲给你听,你就不难明白我为什么感动了。然而,我干吗要把这一切讲给你听呢?我为什么不把这件使我忧虑叫我伤心的事藏在心里?为什么我总给你创造机会,让你怜惜我、责骂我?也许我命该如此吧!

    他回答我的问话时,表现出一种默默的哀伤,我好像看到他多少有些害羞。但他很快就十分坦白地向我诉说他的不幸。我的朋友,我恨不得把他说的每一句话都向你复述,让你来判断!他承认,他甚至用一种重温欢乐和幸福的口气承认,他对女主人的恋情一天比一天强烈,最后连该干什么、说什么、想什么都不知道了。他的咽喉好像被什么堵住了似的,弄得他不能吃也不能喝;他连觉都睡不着了。他像中了邪似的,精神恍惚。直到有一天,当他摸清楚女主人待在楼上的小房间里时,他随后也去了,确切地说,他紧紧地尾随过去了。她对他的请求听也不想听,他差一点儿没对她使用蛮力。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他说:上帝可以做证,他对她的愿望始终是真诚的,他只想跟她结婚,同她白头偕老,没有任何非分之想。说了一阵子,他的话顿住了,就像一个人本来还要说点儿什么,却不好意思说出口。最后,他羞怯地向我坦白,说她容许他做一些什么样的亲热表示,让他怎么样亲近她。叙说时他中断了两三次,一再激昂地辩白,他说这些话不是要败坏她的名誉,他说他像以前一样爱她,尊重她。这些话他从来没对别人说过,他对我说,只为让我相信他绝不是一个离经叛道的蠢人——我亲爱的朋友,写到这里,我又要重弹我将永远弹下去的老调了:我恨不得让这个人活现在你面前,就像他曾站在我面前、现在仍然浮现在我脑海里一样!要是我能原原本本地把一切讲给你听,让你感受到,我是怎样同情他的命运,该多好啊!不过,我说了这么多,也就足够了!你了解我的命运,也了解我这个人,因此你非常明白,我为什么关心一切不幸的人,为什么特别关心这个不幸的农民。

    把这封信重看一遍以后,我发现忘了讲这个故事的结局。不过结局是不难想象的。她开始防备他,她的弟弟又来插手干预。她弟弟对他早就怀恨在心,早就想让他离开这个家了。弟弟害怕姐姐结婚将使他的孩子失去遗产继承权,因为姐姐没有子女,现在继承她的遗产是孩子们的美好希望。于是,她的弟弟立刻就把他从姐姐的家里赶出去了,而且把事情闹得沸沸扬扬,弄得即使姐姐愿意,也不会再收容他了。现在,她另外雇了一个长工。为了这个新来的长工,她又跟弟弟闹翻了。大家都斩钉截铁地说,她会跟他结婚,但她的弟弟坚决不答应。

    我对你讲的这些,没有夸张,也没有粉饰。甚至可以说,我讲得太平淡,有些轻描淡写,因为我的叙述用的是传统的符合道德规范的词句。

    这样的爱情,这样的忠诚,这样的激情,没有半点儿文学的虚构。它活灵活现地存在着,它就存在于我们称之为没有教养的粗俗人的最纯洁的心灵中。而我们这些有教养的人,反而在错误的教育下,变成了一无是处的人!我请求你细心地阅读这段故事。今天下笔讲述这个故事时,我的心情十分平静。你会从我的笔迹看到,我没有像往常那样匆忙潦草,胡抹乱涂。我亲爱的朋友,请你读吧,读时要想着,这也是你朋友的故事啊!是的,我过去的遭遇是这样,我将来的命运也将是这样。不过,我的勇气,我的决心还不如这个可怜的不幸者的一半,我简直不敢跟他相比。

    九月五日

    阿尔贝特因公滞留在乡下了,绿蒂给他写了一张便条。开头的字样是:“最好的人,最亲爱的,尽快回来吧!我怀着无比喜悦的心情等待着你。”一个朋友到这里来,他带来的消息是:丈夫因为某些事的羁绊不能很快归来。这张便条就放在那里,它晚上落到了我手里。我读着它,同时微微一笑。她问我笑什么。我高声说:“想象力真是神赐的礼物啊,我的心里竟有那么一瞬间产生了一个假象:好像这个便条是写给我的。”她不说话了,好像有些不悦,于是我也就沉默不语了。

    九月六日

    我好不容易才下决心,把那件朴素的蓝燕尾服收藏起来;我第一次跟绿蒂跳舞时穿的就是这件衣服,但它现在终于旧得不成样子了。我又做了一件新的,式样与旧的完全相同,衣领和袖口也没有改变,另外也配上了黄色的马甲和裤子。

    但总觉得不如原来的那一套。我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我想,过一阵子我也许会更喜欢它。

    九月十二日

    为了去接阿尔贝特,她外出了几天。今天,我走进她的房间,她迎着我走来,我特别喜悦地吻了吻她的手。

    一只金丝雀,飞离镜台,落在她的肩头。

    “一个新朋友,”她边说边把小鸟招引到她的手上,“这是准备送给弟弟妹妹们的。它实在是太可爱了!您瞧!我给它面包,它就扑扇翅膀,乖乖地啄食。它还会吻我,瞧啊!”

    她把嘴伸给小鸟,它就用喙亲切地在她甜蜜的嘴唇上碰一碰,好像它能感觉到它所享有的幸福。

    “要它也吻吻您。”她说着,把小鸟递过来,小鸟的喙筑成了一条从她的嘴通向我的嘴的路,小鸟啄我的嘴唇,我就好像感到了她心怀爱意的呼吸,领略到了她的爱的暗示。

    “它的吻,并不是没有任何欲求,”我说,“它是在寻吃食,只有空空的亲热,它就会失望地缩回去。”

    “它也从我的嘴里吃东西呢。”她说。她噘起嘴唇把一点儿面包渣递给它;她的两片嘴唇天真地带着充满幸福的微笑,笑脸中透着怜悯之爱的欢乐。

    我转过脸去。她不该这样做!不该用这些无比纯真无限幸福的情景来刺激我的想象力,不该把我的心唤醒,我的心常常被人生毫无意义的思想摇得昏睡过去!——为什么不应该呀?——她是这么信赖我!她知道我是多么爱她!

    九月十五日

    威廉,我气得都要发疯了,世上有价值的东西本来就不多,现在偏偏有人对这些东西没有感情,不知鉴赏。那两棵胡桃树,你是知道的。当初,我同绿蒂去拜访那位正直的牧师时,曾在那两棵树底下坐过。上帝知道,这两棵美丽的胡桃树,始终使我感到内心充满最大的欢乐!这两棵树让牧师的院落变得多么可亲,多么凉爽!那粗大的树枝又是多么优美啊!它们使人忆起许多年之前栽下这两棵树的可敬的两位牧师。这里的乡村教师常常在我们面前提到其中一位牧师的名字,这是他从祖父那儿听来的。那位牧师是一个老实厚道的人,每逢来到树下我总是怀念他,心里有一种神圣的感觉。我告诉你,我们昨天谈起这两棵树,说到它们已经被砍伐了的时候,那位牧师的眼里满含着泪水——被砍伐了呀!我简直要发狂了,我恨不得把砍第一斧子的那个混账东西杀了。假如在我的庭院里有那么两棵树,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其中的一棵老死,我会难过死的。亲爱的朋友,这里幸亏还有一件东西:那就是人的真情!全村都在悄声抱怨,我希望,新来牧师的夫人能从黄油、鸡蛋和其他敬品的减少上感觉到,她给当地带来了多大的伤害。砍树的正是她,这位新来牧师的夫人(我们的老牧师已经死了)。她是一个瘦骨嶙峋、疾病缠身的女人。她心理扭曲,对世人没有半点儿同情心,世人对她也无好感。这是一个愚蠢的女人,她装作很有学问,涉足研究《圣经》,花了很多精力去从事基督教道德批判的时新改革活动,对拉瓦特尔热嗤之以鼻,结果是她损害了健康,因此对上帝创造的尘世感觉不到丝毫的欢乐。唯有这样一个令人鄙视的人才有可能砍伐我的核桃树。你瞧,我心中的怒气实在难以平息!你想象得到吗,她竟然说落叶弄得她的院子又脏又有霉味,大树遮得她见不到阳光,核桃一熟,孩子们便用石头去打果实,这一切都影响了她的神经,搅扰了她深思,而她正在考虑肯尼科特、塞姆勒和米夏艾利斯这些神学家谁优谁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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