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68 章(第1/1页)二货娘子

    第五文学

    来人浓眉大眼,英气勃勃,虽是少年,但身形颀长,已和成年男子差不多高了。

    “严……”温彦平习惯性就要挥手打招呼,很快反应过来,自己现在是女装打扮,要贤良淑德。所以马上扭正高兴的表情,换成一副害羞的大家闺秀派头,像个小媳妇一样地缩在自家相公身边。

    不远处的少年呆滞地看着某人这副小媳妇的模样,风中凌乱了,心里也怀疑自己看错了,那个温彦平怎么可能做出这副扭捏的小媳妇模样?再看看项清春,木木地问道:“你们在干什么?”

    项清春悠然笑道:“今日天气不错,陪拙荆出来办些事情,不巧会遇到严公子,卫公国可好。”

    “拙荆?”严恪的声音拨高了几度。

    “那么大声做什么?”温彦平终于忍不住破功瞪了他一眼。

    这怒焰腾腾的一眼,一下子将那种贤良的小媳妇作派压住了,严恪无比肯定,这个穿着女装,被项清春称为“拙荆”的姑娘就是那个宣称出京游历的温府义子温彦平。

    见他一副有话要说的模样,温彦平暗暗撇了撇嘴,又扯了下项清春的衣袖,项清春便道:“听说出了年后,严公子将要到边城严律将军麾下历练,在这里要恭喜严公子了。”

    严恪仍是陷在“好兄弟竟然是个女人,而且还嫁人了”的震惊中,听到这话,呆呆木木地点头,听到对方邀请他到八珍斋去喝酒,也呆呆地点头,跟着去了。

    等终于坐在八珍斋二楼的雅厢中,严恪终于回过神来,颤抖地指着温彦平,大怒道:“这是怎么回事?你怎么变成这副捏捏扭扭的模样?你是男的吧?”最后一句话,纯属是自我安慰。

    谁知某位姑娘十分大言不惭,用一副你真有眼光的表情看他,“我自然是男的。”

    “……”

    严恪掰了掰手指,压抑着脾气道:“那打一架吧!”

    项清春目光幽深,手指无意识地挠着袖口,温彦平抽出帕子,用一种颇具韵律的动作擦了擦脸,一举一动,浑然天生,可以看得出,没有长时间的煅练,根本不可能在不经意间展露这等优雅斯文味道,活像个训练有素的名门贵女。

    严恪更愤怒了。

    “你打不过我,我懒得揍你。”她实话实说。

    严恪更更愤怒了。

    这时,店伙计已经将他们点的饭菜和酒水送了过来,严恪的火气只能暂时压下,等店伙计离开,雅厢门一关,严恪一拍桌子,怒道:“原来你以前都是欺骗我的,亏我还为你突然离京不告诉我一声而难过。原来我认为的好兄弟,却是个女人,还欺骗我好几年。”

    见他气得脸红脖子粗的,温彦平也有些不好意思了,忙又扯了下项清春的袖子,让他帮帮忙,快将冲动的少年忽悠了。项清春睨了她一眼,对严恪说道:“情况特殊,先前并不好告诉你,并非是有意隐瞒的。”

    听罢,严恪压抑着脾气道:“愿闻其详!”

    温彦平马上瞪着他,怒道:“难道你要揭人伤疤?我没想到你会是这种人……”

    “……”

    项清春和严恪同时无语地看着她,什么叫做恶人先告状,这就是了。他不过是想了解一下内情,却被她冤枉成是想要揭人伤疤——到底讲不讲理啊?

    小姑娘确实不讲理,扬了扬拳头表示,如果你敢揭她伤疤,她打到你连你爹娘都认不出来的地步。

    眼看两人像小孩子一样就要吵起来,项清春少不得出面打圆场,虽然说,以他阴暗的内心认为,温彦平和以前的小伙伴们闹翻,老死不相往来才是最好的——因为那些小伙伴都是男的居多,闹翻了也没什么——可是,小姑娘日后估计会十分难受,看得出来,先前她是真心想要和严恪做好兄弟的,并不掺杂任何暧昧感情。

    严恪气呼呼地坐在那里,看着温彦平穿着一身清爽的女装,却吃相豪迈,与印象中没啥两样,比刚才看到的那种装模作样的贤良闺秀好看多了,让他脸色稍霁,也能听得进项清春的话。

    等项清春解释一通后,他才慢吞吞地道:“因为某些不好的原因,所以你必须女扮男装?”

    温彦平正啃着一只鸡腿,唇瓣油乎乎的,却没有沾得满脸都是,可见真是训练有素,点头道:“正是,若不是我爹娘一直希望我嫁人,我还想一辈子当男人呢。我以前不是和你说过么,我的梦想一直是想看遍万里河川,名山市井,地貌风情,皆惟我所愿。只是……人算不如天算,我总不能忤逆父母之命。”说着,有些哀怨。

    听罢,严恪点点头,感同身受。他是卫国公府最小的嫡子,自小便被卫国公夫人宠溺长大,稍大一点还有兄姐嫂子各种溺爱,差点将他养成个走鸡斗狗的纨绔小霸王。后来,遇到了同年龄的温彦平后,首次尝到了败绩,被揍得嗷嗷叫,痛哭流涕。虽然得家人如此溺爱,可是若是父母硬起心肠来,父亲要将他丢到大哥严律麾下磨砺,他也只有乖乖听话的份儿。

    “真的不是存心欺瞒?”他再一次问。

    温彦平很认真地看着他,“确实不是存心欺瞒!你应该知道我的身世,我是温府收养的,可是在我爹娘收养我之前,我只是个平头百姓,后来我亲生爹娘被山贼杀了,我也沦落到山贼窝里,幸好命不该绝,得到我爹娘相救,才脱离了那等惨境。他们见我可怜,便收养我。我经了不好的事情,心结难解,便一直扮男装,心里也将自己当成男人了。”

    听罢,严恪更愧疚了,果然是揭人伤疤,早知道自己不应该剜根问底的。

    正当他愧疚时,温彦平却豪爽道:“没事啦,过了这么久,我都放开了,当个男人是我毕生的梦想呢。”

    “……娘子,小心筷子掉了。”项清春黑着脸提醒道。

    温彦平嘿嘿地笑了一声,自然知道他似乎有些恼怒,凑到他耳边和他咬耳朵,“你不觉得骗他很有趣么?”

    问题是,真的是骗人么?

    项清春心里轻轻叹了口气,没再说什么。

    两人解开了误会,又做回了好“兄弟”,互相敬酒,与先前无异。

    酒过三巡,严恪放下酒杯,看着温彦平的女装,挠了挠头道:“我还是不太习惯你这样子,在我心里,你就是个男人,可以和我一起喝酒吃肉的兄弟!”说着,看了眼一旁斯文喝酒的男子。

    温彦平十分激动,宛若遇到知音,说道:“我也觉得自己是个男人!”

    项清春:“……”这俩熊孩子,都想抽一顿。

    严恪是个心胸豁达之人,知晓温彦平并不是存心欺瞒,早已放开,爽朗一笑,又敬了她一杯酒,说道:“不过,你是女子无疑,恐怕以后咱们是做不成兄弟了!咱们曾经兄弟一场,若是项侍郎欺负你,你告诉哥哥,我给你出气!”

    温彦平也回敬一杯,哈哈笑道:“才不要,自己欺负回来,才有劲儿!而且他打不过我。”

    两人相视一笑。

    项清春无语。

    严恪很快便离开了,离开之前,又看了温彦平一眼,心里怅然若失。走出八珍斋,冰冷干躁的空气迎面吹来,天高地阔,心头一片锃亮。

    雅厢内,项清春拿着帕子为她擦去脸上的酒渍,见她双颊泛红,目光迷离,知她心里难受,柔声道:“你还有我呢。”

    温彦平低低地应了一声,低垂下眼睛。

    她知道,世俗的包袱太沉重,她和严恪再也回不到曾经了,既然现在说笑喝酒,也仅只一次。只要她是温府的义女,项家的媳妇一天,她就必须恪守该有的规则。

    他们在八珍斋坐了一个下午,温彦平醉酒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靠窗的沙发上,头枕在项清春的大腿上。

    发现她醒来,男子低首微笑,笑道:“醒了?”将她扶起身,将一旁还温着的醒酒汤端过来喂给她喝。

    喝了醒酒汤后,温彦平甩了甩脑袋,又活蹦乱跳了。

    “好了,咱们回家吧。”她朝他露齿一笑,眉眼明艳舒畅,没有先前的失意。

    ******

    冬天悄然来临,当京城下了第一场雪的时候,温府来了一位客人。

    温彦平正陪着项母窝在暖阁里一起说笑呢,便有嬷嬷掀帘进来,禀报道:“夫人,韦府二奶奶身边的嫣红过来了。”

    项母听罢,有些疑惑,不过还是让人请她进来。这韦府的二奶奶温彦平也是知道的,成亲后不久,项母便开始带着她出门应酬见亲戚。这韦府的二奶奶是项母娘家嫡亲大哥家的嫡出小姐,去年时嫁给了刑部尚书府的嫡次子,也算得是他们的表妹。

    一名穿着榴花襦裙的丫环脸色憔悴惊惶地跟着嬷嬷进来,对着项母屈膝行礼后,马上哽咽道:“姨太太,请您去看看我家姑娘吧,她、她……”

    项母一看她如此作态,心知情况确实不好,问道:“这是怎么了?你仔细说说,芳丫头发生了什么事情?”

    嫣红抽泣着说:“姑太太,我们姑娘昨儿摔了一跤,却未想肚里已有了一个多月的身孕,结果、结果……摔没了。姑娘哭得差点昏厥过去,今儿刚醒来,又开始哭,谁劝都没用……”

    项母听罢,大吃一惊,急急道:“这是怎么回事?你家姑娘不是一直盼着怀个孩子?怎地如此不小心?”曲家姑娘嫁去一年,未传出孕事,项母也为这侄女焦急。

    嫣红用帕子拭着眼角,咬牙切齿道:“还不是那刘氏,倚仗着自己在二爷那里得宠,不将我家二奶奶放在眼里,每天装腔作势,尽勾得二爷往她院里去,冷落了二奶奶。我家奶奶是个宽厚大度的,不愿与她计较,可谁知她胆子越发的大了,昨儿二爷回来难得和二奶奶说几句话,她就过来了,挑拨了几句话,二爷就生气了,失手推了二奶奶一把,二奶奶就摔了……”

    项母一下子瘫在炕上,半晌红了眼睛,恨道:“简直是欺人太甚,韦府莫不是以为我们曲家无人?!”

    同时生气的也有温彦平,一拍桌子,怒道:“岂有此理!韦二敢宠妾灭妻?”

    嫣红有些不自然,刑部尚书韦府的二少爷宠爱妾氏刘氏在这圈子里并不是什么秘密,不过大家都是私底下唠嗑两句,还没有人这般如此明白地指出来。看来这新夫人与二夫人的想像不同,也是个明快爽朗的人。

    看到突然生气的儿媳妇,项母连生气都忘记了,愣愣地看着一掌拍在檀木雕花小几上,眼尖地看到小几好像在她掌下裂了——儿媳妇终于耐不住,暴露她的凶残本质了么?>_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