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应是故人来(第1/1页)西关往事

    由于不爱运动而得了肥胖症的医生告诉我“生命在于运动”并建议腿脚不利索的我多去外面跑一跑、浪一浪,于是乎,我拄着拐杖一拐一拐地来到了西关广场,一边听着《月亮之上》一边和上世纪70年代的“美女”们一起跳广场舞,年轻的每天早上都朝气蓬勃的我好像按了快进键一样,“嗖”地一下就提前进入了风中残烛的老年生活。领舞的秃头的老头如同中学时代的语文老师一般,没事就喜欢婆婆麻麻地长篇大论,叽叽歪歪的声音就好像有一只转基因的特大的苍蝇不停地围着你转。我决定漫无目的的去附近瞎晃悠一圈,马路上的吃瓜群众像观察外星人那样,瞪大了小眼睛看着我那缠着棉布条的右腿,我觉得压力似排山倒海般向我袭来,有种掉进粪池的深处里然后喘不过气来的溺亡之感。我甚是好奇现在要是端着个缺口的破碗坐在马路中央,会不会能挣它个几百块的,早知道我就应该顺手牵羊地从家里偷一个碗出来。真是悔不当初,上天曾经给了我这么个珍贵的残废的机会,我却没有好好珍惜,等到现在我才后悔莫及……

    不知不觉走到了西关酒吧的门口,天生自带婴儿肥身材的酒保正好将一个背诵唐诗三百首的喝得醉醺醺的酒鬼给扔了出来,这个家伙四脚朝天,口中振振有词:“山下一群鹅,嘘声赶落河。落河捉鹅医肚饿,吃完回家睡老婆……”

    一个穿着低得不能再低的低胸衣的胸怀大志的女孩从酒保面前走过,酒保的目光像意志不坚定的金属一样被她这块吸铁石给吸引了过去,酒保下意识地吹了个花里胡哨的口哨:“你穿成这样是去某个地方“探亲”吗,还是去监狱里‘救赎’下饥渴的肖申克?”

    看见老熟人我很高兴,我抬高了公鸭嗓般的声音:“呦呵,多日不见,你这肚子上的游泳圈又大了一圈啊。”

    挺着大啤酒肚的酒保把色眯眯的目光从波涛汹涌的女孩身上移过来,他不耐烦地挥了挥粗壮的大象腿般的手臂:“要饭麻烦去对面的‘狗不理’包子店,我们这高端大气酒吧只有上档次的酒。”

    “我要哪门子的包子啊,是我呀,我是老王!上次喝多了吐你一脸炸酱面的那个。”

    酒保像个受惊了的狐狸似的跳了起来,他狐信狐疑地说:“我记得老王是个玉树临风赛潘安、一朵梨花压海棠的壮士,不是残障人士啊。”

    我移动了下骨头稀碎稀碎的右腿:“壮士也得遵循‘天有不测风云’的自然规律啊,这人啊当机立断,腿该断就得断。上个月,酒吧不也有个肥头大耳的家伙,他前一秒还生龙活虎地从裤子里掏出一根大香蕉来,下一秒就倒地扑街了,最后还一脸微笑地淹死在了酒缸里。”

    重新识别故人的酒保喜出望外地拍了下我的肩膀,差点一巴掌把我拍在地上。他敬了我一只兰州烟:“哎呀妈呀,你这也忒身残志坚了,都瘸成这副德行了,还千里迢迢地来喝一杯?咋的,神机妙算的医生下了病危通知书了,所以你来喝最后一杯上路酒?”

    “兄台此言差矣,兄弟我其实只是路过。”

    “那路过就不要错过了,”酒保把粗壮的手臂搭在我的肩上,顿时压得我喘不过气来,“走,我请你喝一杯5块钱的扎啤,说好了我请啊,你小子可别跟我抢单,咱这‘上刀山,下油锅’的交情值这个价。”

    这时一对情侣拦住了我们的不归路,长发的男方叼着只剩烟屁股的烟,短发的女方则把超短裙往下拽了拽。吊儿郎当的留着猥琐小胡子的男方对酒保说:“老哥,你这还有润滑油一类的吗,最好是内服外用的,不要薄荷味儿的,否则我的舌头会过敏的……”

    “我这一本正经的正经人怎么会有那种东西,我旁边这位老王虽然内心有点不正经,但从外表上看也算得上是个衣冠楚楚的伪君子。我们自然是都没有。”酒吧斩钉截铁地拒绝了他,望着情侣渐渐远去的背影,酒保先是往地上吐了口黄色的浓痰:“呸,上次这混蛋用了我半瓶油,甭说请我吃满汉全席了,连句‘谢谢’都没得。做人怎么能贱到如此地步,你说是吧,老王?”

    我一屁股坐在了快要散架的高脚椅上,如坐针毡地等酒保去给我做那杯免费的扎啤,突然我像发现新大陆似的发现位于我前方一米处的假皮沙发上坐着一个气场异常强大的人,他就是西关最著名的小说家,著有《西关人在日本》和《在日本的我与在日本的她不得不说的那一夜》。这位炙手可热的小说家在故事里描写了一个浓情蜜意的日本女人在非传统的地点场合,开放地表达她如漆似火的情感,比如在河边和井口处,后来她的两个儿子分别叫:渡边小友,井上大友。

    我终于一鼓作气地鼓起了勇气朝他走了过去:“这位戴金丝眼镜的翘着二郎腿的作家先生,您身上散发着一股浓烈的弱不禁风的文弱书生之气,您的小说全程尿点十足,甚至都治好了我的不尿之症。我对您的敬仰犹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又如滚滚黄河一发不可收拾。改日不如撞日,撞日不如今日,不如我们烧黄纸、斩鸡头,歃血为盟,结拜为异父异母的亲兄弟可好?”

    穿着黑白相间道袍的作家猛然站起,先是来了个惊天地泣鬼神的后空翻,后来又以一个龙摆尾的姿势高高地将右手抬高,这一套行云流水的操作顿时就吸引来了全酒吧群众的诧异的目光。他用吸烟过度的有些泛黄的左手对我做了个“嘘”的手势,最后压低了声音说:“这位断了腿的道友,可否低调行事,我不想引人注目,干脆就用草书给你草草率率地签个名好了。”

    望着签完名而去的作家的佝偻背影,我不禁感叹万分,文人墨客、迁客骚人的气质就是不同凡响。我转身回头的那惊鸿一瞥,发现了一鸣和商珺正手拉着手朝我走来,这对女同性恋的锥子脸上带着春意盎然的笑容,如同路边那怒放的曼陀罗花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