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惆怅有谁知(第2/3页)长相思
泪全流出来,哭到最后,自己都不好意思了,抽抽噎噎地说:“平时,我并不爱哭的。”
俊帝说:“不用不好意思,是我该羞愧,女儿的眼泪是父亲的失职。”
小六的眼泪又要下来了,用手帕捂着脸,过了半晌,抬起头,“我不掉眼泪了。”
小六拽着俊帝站起,她靠着柱子站好,“爹爹,再给我测一次身高。”
俊帝比着她的头顶,用手指划了一道刻痕,打趣道:“你长啊长,长了这么久,还是没长过爹,爹还是够得着。”
小六笑着吐吐舌头,退开几步,打量着柱子上的刻痕,忽而黯然,“都不知道这是不是我真实的身高,感觉一切都是假的。”几时和颛顼讲述时,小六也保持着云淡风轻的不在乎,就好似她已经完全习惯于变形的外形,习惯于没有脸,但此刻,她终于流露出了惶恐。
俊帝的手在她的额头抚摸,渐渐地,小六的额头中间露出了一个桃花形状的胎记,俊帝说:“你外形的变幻并不是得了什么古怪的病,而是你体内有一件稀世神器,叫驻颜花,它能令人留住任何想要的容颜。”
小六困惑地看着俊帝,“神器?不是怪病?是神器让我容貌随意变幻?为什么我体内会封印着神器?”她的眼睛猛然一亮,“那取出神器,我就能露出真实的容貌!就不会再变来变去了!”
“是的。”
小六喜悦地说:“爹,你帮我取出来吧!我真的憎恶再变化了。我宁可自己是个丑八怪,也不想做个没有脸的假美人。”
俊帝的手指点在桃花形状的胎记上,桃花胎记浮现出绯红的光芒,这时用两个人的血封印,也必须要两个人解开,“目前,我没有办法帮你取出。但爹和你保证,一定会帮你恢复真容该”
小六随让迫不及待地想恢复真容,可也知道能让俊帝为难的事情必有原因,她反过来安慰俊帝,“没有关系,反正都这么多年了,再等等也没什么。”
俊帝凝视了一会儿小六额间的桃花胎记,眼中有隐隐的哀伤。他展手抚过,把胎记隐去。
小六心中的大石落地,又和爹爹消泯了隔阂,整个人变得截然不同。
她叽叽喳喳,问着俊帝各种各样的事情,到后来她甚至大着胆子说:“爹,我能不能不当高辛王姬啊?我不是说不当你女儿,我只是不想做王姬。”
“不行!”
“为什么不行?”小六已经开始会气鼓鼓地瞪俊帝了。
“因为你是我女儿,我是高辛俊帝。”
小六立即变了嘴脸,可怜兮兮地拉住俊帝的胳膊,摇来晃去,“可是做王姬好辛苦,吃饭要讲究礼仪,出门要讲究礼仪,最后连婚事都要成为政治牺牲品,我真的不想做王姬啊!”
俊帝说:“人必知礼而后耻,有礼仪,并不是坏事。至于婚事,你觉得我能把你牺牲给谁?”
小六张口结舌,“我也不知道你会把我牺牲给谁,反正,反正……”
俊帝看着小六,严肃地说:“我是俊帝,你是我女儿,你必须是高辛王姬,这是国之礼,明白吗?”
小六低下了头,嘟囔:“不明白能行吗?”
俊帝的手抚着小六的头,语气透出悲伤,“我不是一般的父亲,我有太多的事情要做,有一国百姓要操心,我不可能像别的父亲一样时时看顾着自己的女儿,守在女儿的身边保护她。我能给女儿的保护,就是我的威仪,只有你是高辛的王姬,才能享有一国威仪,任何人在伤害你前,都必须考虑清楚能否承受帝王之怒,小夭,这时我这个不称职的父亲所威仪能给予你的,不要拒绝,好吗?”
小六觉得自己的眼泪又要掉下来了,赶紧深吸口气,“爹我愿意做王姬。”
俊帝微笑着说:“当王姬也不全是坏事,你至少可以仗势欺人、蛮横嚣张,看重什么就抢什么。”
小六眨巴眼睛,“爹,你确定你在教导女儿?”
俊帝愉悦地笑了起来,眼角有细细的皱纹散开,却无损他的魅力,“我那么辛苦地做国君图什么呢?自己什么都不能干,一是没时间,二是一旦随便了,就有御史来骂你昏君。我要真是个无能的昏君,你反倒做不了什么,正因为我什么都不能做,你恰好什么都可以做。谁叫我是个能君,权势威仪都够大,凡事镇得住呢?”
小六只觉得匪夷所思,可又忍不住想大笑,有爹的感觉真是太好了!有个强横的爹的感觉更是好得没话说!
那一晚,小六和俊帝坐在亭子的石阶上,一直说话。
小六觉得好像有很多很多话要告诉爹,她第一次猎杀老虎,她偷蛇妖蛋,她配制毒药,她去逛妓馆,她开医馆……山村里收留她的胖大娘教会她做饭,她被美丽的舞伎追求,捡她回去当医师的老木,她捡回去的麻子,串子……简直有太多的事情、太多的人,她想说出来,让爹知道。
她想让爹明白,过去的二百多年,不仅仅是痛苦,还有很多很好玩很快乐的事情,她碰到的人也不都是坏人,还碰到了很多好人。因为这些五颜六色的经历,她甚至完全无法想象老老实实做王姬的生活,她觉得这本就是她应该过的生活,所以,爹不必难过。更不必自责。
小六不记得后来讲了什么,只记得自己在边说边笑,说道后来,她累了,像小时候一样,趴在爹的膝头睡着了。
早上,小六像只小猫般,蹑着脚尖,慢悠悠地走出屋子,在庭院里打了几个转,懒洋洋地依靠着花树,眯眼看着阳光,幸福地笑。
颛顼和十七坐在廊下在下棋,看到她和花树人面娇花两相映的样子,十七的心漏跳了几下。颛顼打趣小六,“你偷吃了鱼吗?”
小六手拉着花枝,“我昨天晚上和爹说了好多话。”
“就你话最多,却说得好像你每天都没说话一样。”
小六扑过去,作势要掐颛顼的脖子,“我告诉你,别以为我现在没了灵力就好欺负,惹火了我,我让你口不能言,手不能动。”
颛顼忙道:“好好好,我在下棋,你别弄乱我的棋子。”
小六低头看棋盘,发现这个棋盘不是一般的棋盘,而是神族们用的棋盘,据说方寸棋盘就有四野征战之意,小六说:“我也要玩。”
颛顼哄她,“我好不容易说动十七和我下棋,和他下完这盘就带你玩。”
小六噘嘴,蹭到十七身边:“我要下。”
十七果然把手边的棋盒放到了小六手边,小六示威地看了颛顼一眼,捏起一枚棋子,左看看、右看看,落在了一个地方,侧头问十七,“这里好吗?”
“很好!”却是颛顼和十七异口同声,只不过一个满是嘲讽,一个温暖平和。
颛顼站了起来,把小六推到他坐的地方,“反正你是成心不让我和十七下棋,那你和他玩吧!”
小六拍手,“这才像个哥哥嘛!”
小六接着颛顼的棋往下走,照样是悔棋、臭棋不断。十七却很耐心,不管小六做什么,他都好脾气地说好。可他也不是敷衍着小六乱下,而是真的在和小六对弈,该吃掉棋子的地方也不留情。只不过吃完了,他会告诉小六如果前几步她下在哪里,他就不能吃掉她的棋子。
在颛顼看来,这就好像小孩在满地打滚、胡搅蛮缠,大人既没有打他一顿阻止他,也没纵容他满足他的要求,而是慢慢地讲道理,一遍听不进去,就讲第二遍;两遍听不进去,就讲第三遍;三遍听不进去,就讲第四遍……
小半个时辰后,颛顼在棋盘上建造的大好江山就被小六折腾得千疮百孔。小六不肯再落子,双手在棋盘上胡乱几抹,把棋子全打乱了,她宣布:“我赢了!”
颛顼摇头叹息,十七看着小六微笑,眼眸中透着缠绵不舍。
小六的心突突几跳,安静下来,沉默地看着十七。
十七说:“我要走了。”
小六把玩着棋子不语,十七说:“我一直不放心,但现在看到了,俊帝陛下和颛顼王子待你很好,你在这里很开心,我必须回去处理自己的事了。”
小六说:“我明白。你什么时候走?”
“待会儿我去和陛下辞行,我不想让人知道涂山璟认识你,所以打算晚上离开,去别处略住两天,再回青丘。”
小六说:“那你去和我爹辞行吧!”
颛顼起身,“我陪你一起去。”
小六坐在庭院里等着,约摸半个时辰后,十七一个人回来了。
小六问:“我爹说什么了吗?”
“问了几句家里的事情,没说什么特别的话。”
小六道:“现在到天黑还有一段时间,你想做什么?”
“你想做什么?”
“什么都不做,就这么晒着太阳,闻着花香,吃着零食。”
自从小六说过喜欢吃鸭脖子、鸡爪子、鹅掌,华音殿内就随时准备着。十七拿来装零食的大盒子,和小六并肩坐在廊下,对着满庭繁花。
小六挑了个鸭脖子啃起来,“我爹说我的变幻是因为体内藏着一件神器,等他帮我把神器取出来,我就不会再变幻了。你说如果我是个丑八怪,怎么办?”
“你不是。”
“如果我是呢?”
“很好。”
“我是丑八怪,你竟然觉得很好?”
“形之美,人人可见,心之美,非眼能看到,我愿意独享。”
小六一下子有些脸热心跳,十七现在是不开口则已,一开口总能让她败退,“我心墨黑墨黑的,哪里美了?”
“世间事,甲之砒霜,乙之熊掌,全凭个人所感,觉得美就美了。”
小六哈哈大笑,“就如王八对绿豆。”
十七凝视着她微笑,小六笑着笑着,轻叹了口气,“你一切小心。”
“我知道。”
“虽然你大哥所做的一切都是由你母亲引起,可他不该报复到你身上。你纵使怜悯他,想化解他的仇恨,但不要让他再伤害到你。”
“不要担心。”
“我担心?我才不担心呢,我只是觉得你比较笨,所以善意地提醒一下。”
十七笑着,说道:“颛顼不要的那条九尾狐的尾巴,我带走了。等炼制好灵器,我再拿给你。”
小夭点点头,如果说九尾狐是狐族的王,那么涂山氏的族长就是狐王的王,这世间不可能再有比涂山璟更清楚如何利用九尾狐妖力的人了。
小六一边吃零食,一边和十七聊天。想起什么就说几句什么,想不起时,两人就默默地坐着。
日影渐渐地西斜了,天渐渐地要黑了。
小六吃不动了,洗干净手,十七拿起帕子,小六伸手,十七却没有递给小六,而是用帕子包住小六的手,慢慢地帮小六擦,早已经擦干,他仍然没有收回手,隔着帕子,用两手握住了小六的手。
小六的心有些慌,低着头。
十七低声说:“十五年,不要让别的男人住进你心里。”
小六抬起头,笑问:“那十五年后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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