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75 章(第2/3页)骗行天下

使儿在京中应付裕如。见信后,望父亲替为偿还为盼,并另替儿赠送四十块大洋,权作程仪,聊表和次长提携之恩。

    魏老爷读毕,心中大悦,当下喊来管家,吩咐打扫客房,安顿和公子主仆一行住下;接着又喊来厨子,吩咐准备最高规格的酒宴,给和公子接风洗尘。

    和公子一时乱了方寸,不知如何应付,瞥了身边甄管家的一眼,只见甄管家微微摇头,便开口说,“承蒙世伯错爱,原本该从命才是,只是小侄身上还另有事务,不能在此逗留,等来日空闲,再来叨拢世伯不迟,还望世伯见谅才好。”

    “岂有此理,”魏老太爷断然不肯,“贤侄远自京城,千里迢迢,扑老朽而来,却又来去匆匆,茶酒不沾,这让乡亲们如何物议老朽?陋室虽小,却也不碍贤侄委屈一两日,权作赏老朽些面子,如何?”

    殷殷盛情,却之不恭。见魏老爷子言之切切,和公子抬头又看了眼甄管家,见甄管家此时微微颔首,和公子便笑了笑,为难地说,“好吧,承蒙世伯一片诚意,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只是世伯大人可要体谅小侄,此次南来,时间伧促,只能在府上呆两日,便要南去,望世伯不要再行挽留。”

    “那是当然,一言为定。”魏老伯说罢,宾主畅笑起来。随后又品茶闲谈,多半是魏老爷子打听儿子在京城的一些琐事。那宗和已与魏公子相交多日,要不是甄永信疏懒,早就把这一单做成了。对魏公子在京城的行踪,那宗和了如指掌,又加上对京城里跑官的路数门儿清,现在应对起来,从容得体,魏老爷子竟丝毫不疑。

    过了一日,和魏老爷子闲谈时,魏老爷子满腹心事地问,“晚清的时候,科举废止,开科取仕的路子就绝了。现今是民国了,贤侄又是朝中有人,照贤侄看来,现今不经科考,又没有些书底儿,真的就做不成官了?” 

    那宗和听过,觉着魏老爷子这话中有话,只是摸不准这话中到底藏着什么玄机,思忖片刻,应道,“中国官场,积弊已久,眼下虽是民国,倡导民主法制,官场陋习,却是根深蒂固,难以改革,便是晚清时期,虽以科举取仕,但每年都有捐官取仕的事;至于官员暗中操持,流弊万端,不学而仕之人,累以万千,更何况当下军阀各自为政,纪纲松驰之秋?”

    “照贤侄说来,现今便是书底儿不厚,使些钱财铺路,也能走上仕途?”

    那宗和听了,想想那魏公子,眼下正在京城使钱铺路,投机钻营,便应和道,“那是自然,自古以来,有道是火到猪头烂,钱到公事办。更何况现在乱世纷拢之秋?”

    魏老太爷听了,沉吟良久,抬头说,“老朽眼下有一事相求,不知贤侄可愿意相助?”

    “噢?世伯不妨说出来听听,但凡小侄能做到的,断不敢推辞。”那宗和说得信誓旦旦。

    “咳,”魏老爷子接过话头,开了口,“不瞒贤侄,老朽有一内侄,姓刁,单名斗,家道殷实,自小娇生惯养,不事正业。如今成人,一无长处,父母心痛他,不忍心赶他到社会上闯荡,养在家中。可这阿给却毫不理会父母的苦心,成天游手好闲的,偶或惹事生非。前天,听说贤侄从京城里来,大路通天,内弟便跑来找我,想托贤侄帮忙,在官场,给那阿给谋得一个职位。”

    那宗和听过,抬头望了望甄永信,见甄永信微微颔首,便开口道,“这倒不难。”那宗和停住话头,斟酌片刻,又说,“只怕他胸无滴墨,又年轻历浅,身无名份,难以委以重任。如果先寄身官场,从科员做起,慢慢积累起资历,才可慢慢升入仕途。”

    “老朽正是这个意思。”魏老爷子两手相击,说道,“只是这入身官场之事,还要贤侄帮衬才行。”

    “这个好办。”和公子说,“做个初级科员,倒不需求托家父出面,小侄在地方官场中,有一干好友,我这次去上海,那里就有不少官场中的朋友,要是贤内侄肯与我同去,帮他谋得个官场的科员,倒也不成问题。”

    “那老朽先替内侄谢过贤侄了。”魏老爷子听过,站起身来,就要拜谢,那宗和赶紧起身,扶住魏老爷子。

    “世伯这是做什么?岂不折了小侄的寿。帮贤内侄谋个事做,在小侄这里,只是举手之劳,何须世伯行这般大礼?再说了,世伯的事,就是小侄的事,一家人怎么说起见外的话呢?”

    那宗和一番表白,说得魏老爷子心中高兴,话也多了起来,坐下来问道,“照贤侄看来,内侄刁斗这事,大约得花费多少钱才行?”

    那宗和瞟了甄永信一眼,见甄永信微微摇头,说道,“举手之劳,何须老伯破费,只消他带足个人的盘缠,随我去就是了。”

    “那怎么行?”魏老爷子争持道,“官场上讲究的是礼尚往来,人情往份儿,哪有让贤侄破费的道理。这样吧,我先让他带五百块大洋随你去,不够的话,再给他汇去。”

    “世伯想得太多。既然不听小侄的,只好听世伯的安排了吧。”

    见事已说妥,魏老爷子唤来管家,派人去把内侄刁斗唤来。一会儿功夫,刁斗到了,进了堂屋,拜见了魏老爷子,傻呵呵地在主人身边立着,望着客人傻笑。甄永信见了,心里有了底,闭目向那宗和颔首,那宗和见了,看了看刁斗,也觉得满意,待魏老爷子把刁斗介绍给他,那宗和就与刁斗兄弟相称了,嘱咐一些路要小心的事儿,就吩咐他回家准备行装。

    在魏府又盘桓了一日,第二天一早,一行人要上路。因为事先有过约定,魏老爷子也不太留,吩咐管家送上程仪,里面是按照儿子信中的嘱咐,偿还儿子在京城借人家的四百块大洋,另外又送上四十块大洋,做为赠送的程仪。那宗和推辞不过,甄永信在旁边说,“公子不要推脱了,既然魏老世伯诚意要送,不妨先带上吧,等回到京城,再还给魏公子就是了,免得在这里争持不休,让旁人笑话。”

    那宗和这才把程仪收下,带上刁斗,一行人重新上了路。回到蚌埠,在码头上寻得一条船,讲好船价,往上海去了。

    有刁斗在身边,几个人行动不得自由。拘泥枯索地在水上行了一周,到了上海,在外滩靠了岸。按世仁信上写的地址,在淮安路的一条弄堂里,找到了世仁的居所。

    刚到楼下,就听见房中传来狂蜂浪蝶的娇嗲之声,琪友知道屋里不止世仁一人,还有一些浮浪男女在里面。怕甄永信闯进时,撞见尴尬的事,琪友在楼下,扯着东北汉子的嗓门儿,狂吼两声,“世仁!世仁!”

    喊声刚落,楼上一扇窗户打开,世仁探出头来,向下瞅了一眼,惊叫一声,“爹!”转身跑下楼来。楼上的喧哗声也嘎然止住,四周一时肃静下来。一眨眼的功夫,世仁冲出房门,扑到甄永信身上,“爹,你怎么来的?”

    “姑父找你几年了。”琪友见甄永信情绪激动,知道他一时话语不便,在一旁抢着应道。“自从你离开金宁府,姑父就跟着出来了,这些年,差不多找遍了北方的各个城市,才从宗和这里打听到你的消息。”

    刁斗站在旁边,不知就里,傻愣愣地看着一幕父子相逢的大戏刚刚上演,甄永信干咳了一声,向琪友递了个眼神,琪友立马意识到自己说走了嘴,赶紧收了口。

    “你咋也来了,哥?”世仁又抱着琪友的肩膀摇晃着说,“咱哥俩有十多年没见面了吧?”

    担心琪友把话说错了,甄永信抢着说道,“我去哈尔滨你舅舅家找你,你哥听说了你的事,就跟我一块儿出来找你了。”

    那宗和见甄永信刚才给琪友使了眼色,知道这一局还没做完,不敢造次,拘泥地在一旁立着,等着看甄永信的眼色行事。世仁和琪友叙了旧,走过来拍了一下那宗和的肩膀,笑着说,“你小子发了财,拿大了?来了也不事先打声招呼?”

    怕那宗和说走了嘴,甄永信抢着接过话来,“承蒙和公子一路关照,我和你哥才得以来这里见到你。和公子此次来江南览胜,顺道路过上海,还有一些事务要办。”说完,又转身指着刁斗说,“这位是蚌埠乡绅魏老爷子的内侄,刁公子刁斗,和公子受魏老爷子之托,此次带刁公子来上海,是要帮他谋得一份公职。”

    世仁让父亲云里雾里的一通话说得发晕,理不清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只是看父亲不住地给他递眼色,知道这其中必有名堂,便识相地不再多说,和刁斗寒喧了几句,把一行人请进屋里。

    楼上的几个年轻人,听说世仁父亲找来了,纷纷迎到楼下,世仁一一把他们介绍了,上得楼上,见有几个尤物在坐,个个神情谨严,端坐在那里,不苟言笑,淑女似的。甄永信猜测,刚才楼上传出的嗲声嗲气,必是出自这几个尤物之口。虽说见甄永信一行人进来,几个尤物仍矜持地坐在那里,无动于衷,但看她们那身装束,甄永信就能大致猜出这些尤物是些什么货色。心想这世仁,果然不出自己所料,年纪轻轻的,一人独闯江湖,到底把持不住,已经开始堕落。当世仁把几个尤物介绍给他时,甄永信黑着脸,也不理会,几个尤物自觉没味,纷纷托辞有事,起身告辞了。

    世仁住处还算宽敞,把一行人安顿下来,世仁和几个朋友,就带着甄永信一行人去了徐家汇,找了一家像样的饭店,摆开宴席,海吃起来,直把刁斗吃得烂醉,那宗和也有些撑不住了,一席人才散了筵,回到住处。

    夜里,甄永信和世仁同睡一床。久别重逢,父子情浓,带着酒意,甄永信又像早先在家时那样,拿手摩挲着世仁的头顶,世仁则拿手抚弄着父亲的大脚趾。

    “你去哈尔滨,呆了多久?”世仁问。

    “两年多吧。”

    “你去我妈的茔地了?”

    “去了。让你大舅和琪友帮着,我花了四百块大洋,把你妈的坟重修了一下。”

    “才花四百?”世仁说,“我早就准备好一千块了,带在身上,正瞅着得空儿,回去修呢。”

    “不用了,我修完以后,看上去挺体面的,不用再修了。你的钱自个儿留着吧,另外,这些年,在外面做生意,现在我也攒了两万多块,这回跟我回去吧,那两万给你置办些田地和房子,再给你娶房媳妇,咱们爷儿几个,居住在一块儿,好好地在家过舒坦日子,别再到处闯荡了。”

    “不成。”世仁不容置疑地反对。

    “为什么?”

    “金宁府,我是不打算再回去了,除非小鼻子滚蛋。我现在也适应这种闯荡了,现在冷丁叫我安下心来,住在一地过日子,恐怕还不习惯呢。”

    “可你都老大不小了,咱们那儿,像你这么大的男人,哪还有打光棍的?”

    “嘿,爹说些啥呢?难听死了,这里是大上海,别说像我这样二十多岁的男人,就是女人,在这里,三十多岁不结婚,你在大街上,随手抓一把,就能抓到一串儿。噢,对了,我二哥现在怎么样?挺想他的。”

    “我都离家多少年啦?哪里知道他现在会怎样。”甄永信故意生气地说。

    世仁听了,心里也有些发酸,知道父亲这么大岁数,还在外面奔波,就是为了寻找自己。想到这里,情绪也跟着低落下去。怕父亲太伤感,赶忙又寻了个话头,问,“那个叫刁斗的青年,是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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