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77 章(第2/3页)骗行天下

着,找来盛世飞和几个邻居,把分家的契约写下了。就在这当口,我才从世德的朋友嘴里听说,世德正和一个日本姑娘好上了。那个日本姑娘,叫东瀛莫须子,一家人是随日本开拓团来到中国的,在城东于家洼乱葬岗边上开荒种地。后来就出事了。”

    “出什么事啦?”甄永信问。

    “那日本姑娘水性,和世德交往时,又和一个日本人好上了。那个日本人知道了,就找了两个同伴,教训了世德。世德吃了亏,咽不下这口气,找来一帮朋友,收拾了那三个日本人,结果就把一个日本人打残废了。现在金宁府是什么地界?是大日本关东州管辖的。打残了日本人,还有你的好?世德和那帮朋友,都给捉了进去。一些人扛不住日本人的刑罚,就招供说,是受世德的指使,才做了这些事。单就这一码事还好,不至于判得这么重,那帮人还招供说,世德还指使他们设局,欺骗了那个日本姑娘……”

    “怎么欺骗的?”甄永信问。

    “起初,那个日本姑娘并没看上世德,因为世德是中国人。世德找了她多次,都让她拒绝了,世德就动了歪心思,让几个朋友埋伏在那姑娘每日放学回家必经路边的苞米地里,见那姑娘走过来,就从苞米地蹿出,装着要对姑娘做不轨的事,这时,恰好世德从这里路过,路见不平,英雄救美,一顿拳脚,把那群无赖打走。那日本姑娘心存感激,才答应和世德好上了。结果,东窗事发,数罪并罚,原本要判死罪的,是我把世德名下的田产全卖了,多方疏通,最后才改判了二十年。”

    “二十年?”甄永信惊问道。

    世义一脸无奈,望着父亲说,“有什么办法?现在是日本人的天下,刀把子攥在他们手里。”

    乱箭攒胸,心力憔悴,甄永信支撑不过,瘫躺到炕上,一连数日,汤水不下。一家人吃惊不小。世义坐在炕梢,想出种种好听的话,劝解父亲;儿媳妇乖巧懂事,殷勤得不得了,一声一声“爹”叫着,一日数次,热汤端茶的,不时催促世义去请大夫。甄永信明白自己的病根儿在哪儿,一听说世义要去问医求药,便厉声止住,“爹有什么病?你就大惊小怪的沉不住气。爹这会儿,就这儿堵得慌,过几天就好了。你把那些大夫找来,不但看不好爹的病,白白让他们看了爹的笑话。”甄永信指着自己的心口窝儿说。

    “可你老这么躺着,不吃不喝,总不是个事啊,这个家,现在还靠您撑着呢。”儿媳妇说。

    甄永信听儿媳妇说话中听,心里舒畅了些,缓了口气儿,说,“我是一路上走得太急,有些累了,躺几天,就好了。”

    儿媳妇果然有手段,一连几天,把孩子们撵到爷爷的屋里。小家伙们起初还怕生,装得斯文,过了两天,就和爷爷熟悉了,甄永信躺在炕上,看见孩子们,心里就高兴,见孩子们作闹,也不生气,反倒喜欢。儿媳妇就让孩子们抓起糖果,往爷爷嘴里塞。只几天功夫,甄永信心里就感觉松快多了,开始起床吃饭了;又过了些天,能下炕走动了。甄家大院,又有了往日的快乐。只是世德的事,是一块心病,叫他无法长时间高兴。

    一天晚饭后,甄永信说要上街走走,便一个人出了门。世义毕竟年轻,为人处事,还显青涩,谅他在世德的事上,已经尽了力,眼下再和他商量,怕也想不出什么好办法。他打算去找盛世飞。盛世飞在讼场摸爬滚打了一辈子,什么样的案子没经过?一个地地道道的老讼棍,如今挤身官场,更是左右逢源,黑白两道亨通,找他问问,兴许会有些好办法。

    “我的天,不是做梦吧。”见到甄永信时,盛世飞大张嘴巴,表情明显夸张,“多暂回来的?”

    “快二十天了。”甄永信说。

    “你看,世义这孩子,嘴太紧,都这些天了,也不见他说一声。”停了停,又问,“怎么样,小儿子找到了吗?”

    “找到了,”甄永信说,“在上海,现在挺好的。”

    “好!好!没事就好,没事就好。”盛世飞猜出甄永信的来意,却不愿提起这件尴尬的事,总是找话挡着甄永信,不让他提世德的事,看看见面的客套话已说得差不多了,就抻着脖子向里屋喊道,“孩子他妈,你到厨房去一下,叫厨师弄几个好菜,我要和甄兄喝几盅,我和甄兄几年没在一起喝过了,今天我们哥俩儿好好喝喝。”

    盛世飞妻子听见喊声,来到堂屋,和甄永信客套了几句,下厨房去了。

    “别地,”甄永信起身拦着说,“我是吃过饭才来的,世飞兄要是想喝,改天我请你到外面去喝。”

    “不费事,我才雇的厨子,手艺真的不差。”盛世飞展样地说。

    甄永信听出,盛世飞这是借机向他炫耀,便借着话头说,“回来后,我听说世飞兄这些年财运亨通,今日一见,果然不差,现今都雇上厨师了,真可谓鸟枪换炮,锦上添花,令人羡慕。”

    盛世飞听了,心里得劲儿,嘴上却客气道,“甄兄笑话我了不是?小弟哪里敢跟你比,甄兄略施手段,银子就翻着筋斗往家里滚,哪像我,当个公差,挣着受气上火的小钱儿。”

    甄永信有心思,无意和盛世飞扯着没用的闲淡,一当盛世飞停了嘴,就问道,“世飞兄,世义年轻,遇事不知轻重,我到你这儿,就是想从你嘴里掏句见底儿的大实话。看在咱们兄弟多年交情的份上,你告诉我,世德究竟是怎么回事,判了那么重的刑?”

    看来事情是躲不过了。盛世飞脸上有些发胀。不管怎么说,两人是多年的至交,自己又在司法界混事,朋友不在家时,朋友的儿子出了事,仅仅是流氓滋事,就给判了个二十年,是有些过分了,要是自己当初用心周旋,兴许不会这么严重。事到如今,好友来了,虽嘴上不说质问的话,可就像眼下这样来细追究竟,在他心里,还不跟好友当面质问一样?盛世飞作了一会难,埋怨起世义来了,“世义这孩子,太小家子气……”

    “你是说,世义不够上心?”甄永信吃惊地问。

    “上心倒是上心,只是做事不够大方。”盛世飞说,“其实世德这回出事,充其量只能算是流氓滋事。可他偏偏打了小鼻子,事情就闹大了。被打的那个小鼻子,拉到医院时,眼看快不行了,当时是按故意杀人案办的,世德被直接捉到了大连。小鼻子怀疑世德他们杀日本人,背后一定有政治动机。可巧,那个小鼻子命大,被救了过来,后来经过审讯,才知道,他是为了一个日本姑娘滋事斗殴。只是世德他们是团伙犯罪,打的又是日本人,那小鼻子又落下了残疾,世德又被定成首犯,就给判了二十年。当时我一听到消息就急了,找世德商量,要去大连找一个小鼻子律师出面辩护,一个流氓滋事罪,最多判个七八年,也就顶天儿了。可世义心痛花钱,偏偏找了个中国律师替世德辩护。世义自身就是律师,中国律师在办大案时,法庭上一点份量都没有,这一点,世义又不是不知道。咳,结果就像现在这样了。”

    “雇一个小鼻子律师,得花多少钱?”甄永信问。

    “一万多块大洋,就差不多了。”

    “中国律师呢?”

    “能便宜一半,五六千的样子。

    甄永信回家后才知道,妻子临走前,把家产分给了两个儿子,老宅归了世义;那一千多亩良田,全分给了世德。除此之外,妻子手里的现款,也不下三万块大洋。甄永信猜想,妻子之所以趁他不在家时,匆匆把家产分了,一是她自己已感觉到来日不多,怕她走后,孩子们分家析产时闹出事端;二来是担心丈夫一旦把小儿子世仁找回,势必回瓜分自己两个亲生儿子的财产。真是一窝向着一窝。当妈的,临死前,怀里都搁不下自己的孩子。甄永信猜测,妻子走后,手里的三万多块大洋的现钱,因为世德不在家,现在已全归了世义。可是世义说过,当初为了救世德,把世德分得的田产全部变卖了。正常的话,那些田产,至少能卖出七千多块。也就是说,世义只要再添补一些,凭甄家的势力,请一个小鼻子的律师,一点问题都没有。退一步说,即使世义手头紧,一时拿不出这些钱,只要把事情告诉他妈,凭甄永信对妻子的了解,妻子是不会坐视不管的。这样一想,甄永信心里一阵发冷,不由得往坏处去想,疑心世义会不会担心世德出狱,一无所有,势必会赖在他身边不走,所以才一狠心,对弟弟落难,坐视不救,以便让世德长期呆在监狱里?世义会不会暗地里已摸清了母亲的私房钱,怕世德将来和他瓜分,所以才坐视不救弟弟,让世德长期呆在监狱里?

    “甄兄冷吗?先吃杯热茶,暖暖身子。”盛世飞说话,打断了甄永信的思绪。甄永信赶紧收回神儿来,说道,“噢,不冷,不冷。”说着,端起茶杯,品了一口,把杯放下,问,“世飞兄帮我想想,看眼下有没有什么好办法,能帮我把世德弄出来?”

    盛世飞听了,惊得把刚刚喝到嘴里的茶水,又吐回杯里,看了甄永信一会,问,“甄兄不是在开玩笑吧?”停了停,又说,“那小鼻子的监狱,墙高基深,电网密布,全是日本宪兵把守,飞鸟不入,插翅难逃啊。再说了,你也该清楚,现在咱们是亡国之人,日本人在这里设的法院,其实不过是掩人耳目罢了,对中国人的审判,哪里有什么公理可言?平日根本就不许犯属探监,你如何靠得近呢?”

    甄永信知道,盛世飞胆小怕事,怕挂连着自己,故意拿这些话来吓唬他,让他知难而退,也为自己退脱身留下借口。看到了这一点,甄永信也不强求,放下身份,说起软话,“世德毕竟是我的儿子,不管犯下什么大案,却也不能断了父子亲缘。世飞兄说小鼻子监狱看守森严,这一点,我信。可监狱再严,里面也总得有中国杂役吧?今天来找世飞兄,就是求世飞兄帮我打听打听,看能不能找到什么门路,让我得到世德一个口信也行。一应费用,全在我身上。”

    “咳,甄兄把话说哪儿去了?这个节骨眼儿上,还讲什么钱不钱的。”盛世飞一边嗔怪甄永信,一边皱着眉头思忖一会儿,说道,“哎,你还别说,真有这么一个人,能帮甄兄了却这个心愿。这个人姓钱,名研开,原先是大连法院刑事庭长,前年有人举报他受贿,后来查无实据,就被改派到旅顺大狱,做了典狱。你去找他,兴许会有些办法。”

    “世飞兄与他交情如何?”

    “还好,素常有些业务交往。

    “那就麻烦世飞兄替我写一封信,我带着去找他。”

    “不用,”盛世飞说,“你就这么去找他,什么也不需要带,找到他,提起我就行了。”

    甄永信知道,盛世飞怕事情办得不妥,会挂连到自己,为自己留了后手,所以才不肯替他写信。好在世态炎凉,甄永信也见惯了,便不在意,起身要走。盛世飞本要留他吃饭,见他坚持要走,也不十分强留。

    回到家里,已是入更时分,城墙上的更楼里,不时传来更夫的梆子声。儿子世义见爹回来,才放下心来,问道,“爹上哪儿去了?”

    怕世义担惊受怕,甄永信只淡淡说了句,“到街上走走。”他原本想问问世义,当初替世德打官司时,究竟为什么,才没给世德聘请小鼻子律师?转念一想,这样一问,势必会让世义多心,父子间平添了许多生分,何况眼下已是儿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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