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31 章(第1/2页)骗行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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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十章 纯情女错嫁无情郎(1)(5142字) 

    陶瓷厂拉坯工的辛苦,远远超出昌欢的想像。整天坐在工作台前,弓肩屈背,将一块块陶土,拉成款式相同的陶坯,一天下来,腰酸背痛,两腿发麻,休息一宿,都不解乏,早晨起来,还感觉累,迟迟不愿起床。几天前还腻滑得像润玉一样的手,现在已皴得像干树皮。现在唯一支撑昌欢天天坚持上班的动力,是每周按时收到怀沉石从大学里寄来的信件。在这之前,怀家东挪西借,靠亲戚帮助,总算凑足了孩子们上学的费用,这才勉强没让抽了下下签的怀沉石梦断上学路。昌欢每回读罢来信,总在第一时间回信。信封里不忘夹塞一枚八分钱邮票,唯恐怀沉石一时拮据,买不起邮票,耽搁了给她写信。

    第一个月开饷,昌欢拿出一半,交给母亲,剩下十八块钱,借口买件衣服,自己留了下来,背地里却偷偷跑到邮局,把钱汇给了怀沉石。以后的每个月,昌欢总会找出这样那样的理由,留出自己工资的一半,准时汇给怀沉石。

    怀沉石感激涕零,在来信中,几乎把词典里能表达感激的词语,全都用尽了,这就让做出大量奉献之后,身心俱疲的昌欢,获得良好的慰藉,觉得自己的这些付出挺值得。

    夏天到了,甄家喜事连连。先是昌庆如愿考上了自己理想中的大学,接下来是昌喜、昌乐大学毕业,昌喜分配在市政府当秘书,昌乐回到金宁城,分配在高中当教师。父亲恒安年轻时的理想,长子昌喜替他实现了。看看儿子们都这么争气,恒安心里高兴,这几天吃饭时,都要陪二大爷喝两盅。

    全家最不待见的昌欢,这两天也是喜上眉梢,时不时嘴里哼着小调儿。只是家里人不知道,她并不是为家里的喜事助兴,而是因为掩饰不住心底的秘密。在怀沉石最近一封来信里,告诉了她放暑假的准确日期,以及他打算乘坐火车的车次。

    接到信后,昌欢就每天翻看日历,盼着时间的飞轮转得快些,并跑到火车站,弄清楚那趟火车到站的准确时间。

    星期六下午五点,昌欢在火车站见到了刚下火车的怀沉石。

    怀沉石已不再穿带补丁的衣服了,上身是一件洁白的短衫,下身穿藏蓝色裤子,白色短衫掖在裤腰里,脚着锃亮皮凉鞋,这些,都是用昌欢汇去的钱置办的,现在穿在身上,着实鲜靓,浑身上下,都弥散着知识的韵味,脸上也有了些血色,不再像中学时那么黄皮腊瘦的,鼻梁两侧的雀斑,也比先前显得淡了,见面时,甚至嘲笑昌欢不谙时尚,大夏天,还戴一副白手套,像指挥交通的警察似的。一句话,说得昌欢立时觉得自己的两手像多余的,放在哪儿都觉得不自在,却又不便摘下手套,担心怀沉石会看见这双给拉坯弄得粗糙的手。

    暑假里,昌欢白天上班,只有晚上得空,才能和怀沉石约会。不过昌欢觉得这样倒不错,免得白天见面,怀沉石会看那双粗糙的手。

    昌欢显然把事情想简单了,她忽略了致命的一点:热恋中的情侣,相互间是没有秘密的。果然,第一次夜色中约会,怀沉石刚握住她的手,昌欢就感觉到怀沉石的手指,不经意间抖动了一下,手心也开始由温热,渐渐地凉了下来。昌欢想给怀沉石解释一下,说这只是暂时的,等将来调换了别的好一点的工作,手还会慢慢变好的。可不知为什么,平时伶牙俐齿的昌欢,这时却突然失语,感觉嗓子里有一块棉团堵在那里,嗫嚅了几下,却说不出话来。

    “平时工作辛苦吗?”怀沉石感觉到了昌欢心里的难处,二人牵手往前走时,不冷不热地问了一句。

    “还行,”昌欢说,说完,又补了一句,“过些日子,等学徒期满了,我就找领导商量,换一个工作。”

    昌欢原以为,怀沉石还会像中学时那样,疯狂地在她面前张显才华,滔滔不绝地向她卖弄大学里学到的知识。和昌欢的愿望相反 ,怀沉石在学里学会了老成,说话的逻辑性,比中学时严密了,似乎每一句话,都事先打了底稿,说话时随用随取,没有丁点儿纰漏,却失去了早先的热烈奔放。

    整个暑期里,二人就这么不温不火地交往着,直到新学期开学前,怀沉石才郑重地告诉昌欢,以后不要再给他寄钱了,因为国家提供的助学金,已足够他上学使用了。

    昌欢听了,心里一阵发冷,似乎预感到什么不幸即将到来,可是怀沉石说的理由,又相当充分,让她无可挑剔。从这一天起,一种莫名的不安,罩在昌欢心头,搅得她坐卧不宁。而以后的事态发展,又步步逼着她去看清那种不安,绝非空穴来风,而是形态清晰地,正一步步向她迫近。

    先是怀沉石借口学习太忙,建议二人每周一次的通信,改为一月一次,随后又抱怨昌欢每次来信,总是婆婆妈妈的一沓信纸,严重干扰了他的学业,为了给昌欢做出表率,他先是在给昌欢的回信里,主动缩短了篇幅,由原先的一沓,改为三页,再由三页,改为两页,下一封信里,又从两页改为一页,终于在寒假来临前,昌欢最后一次接到怀沉石的来信,只写了半页信纸。信里,这个长有一双绵羊眼的年轻人,言简意赅,极富哲理地阐明了他与昌欢,在诸多方面存在着巨大的差异,由于缺少共同语言,他不得万分痛苦地做出决定,结束他们这段没有爱情的恋爱。为了防止昌欢纠缠,他把昌欢每次汇款的数额累积相加,共计二百三十九元六角,给昌欢打了欠条,答应三年后,连本带利,一并算清。

    昌欢两眼有些发黑,天好像突然暗了下来,浑身发冷,却渗出虚汗,觉得内急,想上厕所,刚站起身来,发觉两腿软得无力支撑,只得重新坐下。

    这结局,是她多少天来已经预感到的,可是如今真的变成了现实,还是觉得太突然,无法接受。想想去年春节,父亲给她摆的道理。那会儿,她一门心思,想着参加工作赚钱,帮怀沉石上学,根本听不进去。不想从前说过身后事,如今全到眼前来。片刻的哀伤过后,昌欢愤怒起来,瞪着眼睛,像一头暴怒的母狮,却找不到攻击的敌人,无奈之下,将手里的信笺撕得粉碎。

    一连几天,昌欢食欲大减,吃饭时,也不再像从前那样有说有笑,有时早晨起床,两眼通红,饭也不吃,就上去上班了。

    母亲及时发现了这一点,趁家里人不注意,悄声问她,“你这阵子怎么啦?”

    昌欢愣了一下,望了母亲一会儿,担心眼泪会流下,倔犟地说了声,“没怎么。”转身离开了。

    昌欢担心自己的事,家里人都知道了,便在家里人面前,强装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暗地里却一个人偷偷哭泣。一天夜里,母亲半夜起身解手时,看见昌欢坐在炉膛前,正在把最后一封长期封存在衣箱里的信笺,扔进炉膛。母亲吓了一跳,镇定了一会,问道,“你在干什么呀?深更半夜的。”

    “没干什么,”昌欢有些慌乱,赶快抹掉眼泪,一边说着谎话,“上学时的一些笔记,生虫子啦,烧掉算了。”

    母亲相信了她的鬼话,催促道,“快睡吧,明早还得上班呢。”

    昌欢眼看炉膛里的信笺变成灰烬,才放心地应了一声,起身回屋了。

    母亲解完手,回到床上时,对昌欢刚才说的鬼话,产生了怀疑,因为家里常常缺少引烧草,她常会叮嘱丈夫,把学校的一些不用的废纸,带回家里引火,这是昌欢知道的,既然她保存的笔记生了虫子,干嘛不留给家里生火用,却半夜里自己在炉膛里烧掉呢?这么一想,再联系昌欢这些天魂不守舍的样子,母亲就觉得事情挺严重,相信昌欢心里,一定有什么事,瞒着大家。她想叫醒身边的丈夫,说出自己的想法,听见丈夫均匀的鼾声,又不忍心叫醒他,而她却心里有事,再也无法入睡。直等丈夫醒来,才把自己的心事告诉了丈夫。

    “自作自受!”出乎妻子的意料,丈夫听完她的话,没有一丝儿的惊讶,好像这一切,早已在他的预料之中,一等妻子把自己的疑虑说完,丈夫脱口说了句堵气的话,甚至还有些幸灾乐祸。

    “可是,咱当爹妈的,得帮帮孩子呀。”妻子有点焦躁,试图劝说丈夫。

    “不用,”丈夫扔出狠话,“她已经是大人了,应当对自己的行为负责。脚底的泡,是自己走出来的,任何人,都要为自己的愚蠢付出代价。”说完,转过身,不再理会妻子。

    妻子对丈夫的话,似懂非懂。只是在这个家里,权威是早在他们结婚时就形成了,往往丈夫做出了决定,妻子就不再争执。可是这事关系重大,是出在女儿身上的,她不能视而不见。早晨,丈夫出门后,她趁孩子们不注意,走进二大爷屋里。二大爷正在喝茶。怕孩子们听见,她用口型,向二大爷诉说了自己的担忧,指望二大爷能帮自己劝劝丈夫。不想刚说了一半,二大爷也像似对她要说的那些事,早就了然于心。老人挥手打断她,不让她再费事巴力地张着嘴巴造型,随后伸出一个手指,向昌欢的房间指了指,悄声告诉恒安媳妇,“太任性了,像你婆婆年轻时一样!”

    昌欢母亲心里咯噔一下,脸色变得发冷。对自己婆婆的过去,她并不十分清楚,嫁到甄家后,只是从二大娘嘴里,偶尔听过一两句关于婆婆的事。婆婆现在一个人,独处偏远的青藏高原,虽说也曾来住过一段时间,婆媳之间也没有什么隔阂,却并没说得入港,对婆婆的过去,还是不大知情,只是根据婆婆现今的处境,她能猜出,自己的婆婆,年轻时,想必遭受过不少的坎坷,丈夫和自己的母亲之间,想必曾经发生过无法克服矛盾,人生的不幸,有什么能比母子老死不能相认更甚呢?从这个角度看,自己的婆婆,也算是女人中不幸的人了。可昌欢是自己的女儿啊,难道这孩子的将来,也会和坎坷相伴?她不敢再往下想了。匆匆离开二大爷的屋子,推上自行车上班去了。

    昌欢不爱上班了。她开始讨厌自己的工作。

    和怀沉石分手那段时光,痛苦中,她曾对自己进行过反思,指望能找出怀沉石和她分手的真正原因。经过几个昼夜的苦思冥想,她自认为找到了真正的原因:手,那双被拉坯弄粗的手,才是怀沉石提出要和她分手的真正原因,而绝不像父亲说的那样,是什么社会地位在作祟。昌欢从懂事时起,对男女之间的事情,就有了根深蒂固的认识,她一直相信,男人对女人的追求,仅仅是因为对女人身体的爱慕,而其它的,都不重要。正是基于这一点,她才毅然放弃了高考,去参加工作,挣钱供怀沉石上学。

    有了这种想法,她对拉坯工作感到厌恶了。工作时心不在焉,残次品常常出现。领导批评她,她也不像从前那样虚心接受,有时甚至和领导顶嘴,摆出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残次品出得太多,过了一阵子,领导不得不给她调换了工作,让她去当搬运工。成天把晾干的陶坯和烧制好的成品,搬来搬去,几天下来,就累得不行,撂挑子不干了。

    为了逃避出苦力,昌欢学会了“泡病号”,三不动跑到医院,说自己这痛那痛,央求大夫开病假诊断书。

    常给昌欢开具病假诊断书的大夫,是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太太。人老心善,又眼瞅快退休了,做人也就不那么原则,知道来开病假诊断书的,大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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