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一章 归家的路(下)(第1/1页)庶门
录城南城门这面热闹起来,官兵成群结队地从城里出来,将刘愈等人当成是匪寇围中央,而刘愈这面也是不遑多让,众侍卫严阵以待。
百姓不想凑这样热闹,但很多原本看九子登科打老牛百姓离去不得也被困当中不得离去,这使得多人往这面聚拢过来。
“官人,要不您走吧,录城官凶着呢。”
本来老者还对刘愈抱有希望,但看到刘愈跟官府中人较上劲,他也只能好言相劝。
刘愈却不以为然,问道:“老人家,您也是录城人?”
“是啊,世代就居住录城,咱关中人风水好,这样灾,小老儿活了大半辈子也没瞧见一次,旁地年年都有。可惜啊,还是被小老儿活着时候给碰上了,真是报应。”
普通百姓心目中,天神是至高无上,但凡遇到灾荒都是天神施加惩罚,与天无虞,是人作祟。
老者续叹道:“这场灾说起来也不算重,就打录城来说,今年粮食歉收了,可往常年风调雨顺时候谁家没备着点存粮?可就是这些凶官,今年不但不减税,还要加派,说什么边关打仗要百姓养活,没有税那些突厥鞑子就会进咱关中,劫掠百姓。可到头来突厥鞑子没瞧见,这些凶官劫掠百姓小老儿可是瞧真真。”
刘愈一愣问道:“当地没有张贴朝廷榜文,说免除关中一地一年钱粮征收?”
“贴了。”老者叹道。“可那管什么用,官府该征粮还是征。该抓民夫也一个没少。凶官们说了,朝廷张贴榜文那是面上事,军队还是要养,突厥也是要打,不征粮军队吃什么?怎么替咱保家卫国?哈哈,真是大笑话,咱百姓都没命活了,还打哪门子突厥鞑子?要是那些突厥鞑子能带我们过好日子。把我们劫了又如何?”
乱必因起,而关中乱天灾是一方面,多是**。虽然先皇和皇都三令五申要救灾为先,可地方官员,为了中饱私囊还是不断征派粮税,因为不征税他们就没油水可捞。这就是朝廷和百姓之间大隔阂,上令下不效。
百姓先考虑是自己活路。子孙繁衍生生不息。若是命都没了,谈气节,谈忠君爱国,对于一般没经过四书五经洗脑百姓来说不现实。
刘愈道:“入秋以后旱灾也减轻了,为何不回家?”
“回家?”老者苦笑,“回什么家。同族同村饿死多少人都数不清了,本来旱灾除了,大家也是高高兴兴,谁知道朝廷哪个昏官出什么主意,要种什么……那个叫南洋甘东西。还强迫着家家户户必须都要种。你说我们关中千百年都是种五谷杂粮,不吃这些。难道那些涩辣嘴绿呼呼南洋甘能吃吗?”
旁边不少人听老者说话,闻声都附合,显然都不当南洋甘是宝,而是朝廷强行推行种植“草”。
刘愈被说成是昏官,脸色挂不住,勉强一笑想替自己和南洋甘辩解一下,便道:“南洋甘只是还没成熟,等熟了是可以吃。”
“能不能吃不知道,但我们熬不到那时候了。”老者继续说,“村里有不少人把南洋甘苗给拔了,种点五谷杂粮,就有官府人来抓人,严刑拷打,说是不遵皇命,死牢里也不少。百姓们觉得活不下去,就出来了,向北走,据说长安城是天子脚下,咱都是天子子民,天子不想饿死我们,肯给一碗饭吃。走了几十里地就走不动了,也不知道是那些凶官良心发现,还是老天开了眼,他们居然这里放粥,我们也就这里熬着,熬一天是一天,熬死了下辈子投胎当个畜生,也好过当个受苦受难人。”
老者说哀伤,很多人也觉得酸楚,有些妇孺还偷偷抹一把泪。
这就是如今难民现状,熬日子,熬一天算一天,每个人似乎都计算着自己剩余日子。这样心态下,若是叛军肯给他们一丝希望,他们还不投靠了叛军?
刘愈以前只是个普通纨绔子弟,自己过着自己清静日子,他人生死他也不想管。但现他将苏彦推上了皇位,那百姓生死安乐他觉得就应该负责到底,不能让这样悲剧一次次重演。
“官人,您是个好人,走吧。”老者看刘愈不语,劝解道,“这世道并非您这样衣食无忧官人能想象到,多走些路就看清了,以后切莫再这般冲动,否则会吃亏。”
刘愈想着事情,闻言不由一愣,随即一笑想明白了,老者应该当他是个没走过外路富家公子哥。
“老人家,您放心,小子我什么都喜欢吃,就是不喜欢吃亏。”刘愈哈哈一笑,说道。
旁边听着人都不以为然,近乎所有人都下意识看了眼少女手中十两银子,好像说刚才你不是就吃了大哑巴亏?
刘愈再一笑道:“有些人亏,我想吃,还想多吃,但对于那些恶人,咱就要挺直了腰杆,不能吃亏!”
“对!”
旁边突然有个壮小伙子振臂一呼,“要不咱反了!南边到处有过不下去,直接抢了他娘官府,有粮吃,有衣穿,总好过这里挨着等死!再说咱抓了那恶太守儿子,他一定会报复我们,横竖一死,不如死轰轰烈烈。”
年轻人豪气万丈,被他话所带动,不少人都应声附和。
那年轻人指着刘愈道:“这位官人敢抓官府,就是好汉,咱就奉他为大王,干他娘官府!就不信录城是他娘铁打城墙!”
刘愈一愣,这岂不是要造反还要推上他当反贼头目?心说这可不行,自己岂能反自己?
“大家冷静!”
眼看群情激涌场面有些控制不住,刘愈赶紧喊道:“诸位冷静一下,等那太守出来了,事情会圆满解决,到时候大家觉得不满意再造反也不迟。”
“那好!我们就等大王一声令下!”
隐约,这些人都已经以刘愈为马首是瞻。准备着一会谈判不成,一举造反。
眼见情势好歹是压制下去,刘愈也有些无可奈何,等了半天录城太守尚未出来,别是得到风声先遁走了。若说这太守敢造次他也觉得断然不会,这些当一地首长,媚上欺下那是惯用手段。
“官人,您还是走吧。”老者私下里劝道,“您别官我们了,我们就是要反,还是被杀都是注定,怨不得旁人。您是贵人,不该跟我们一起去送死,小老儿感念您恩德。”
“老人家,您放心,既然我这里,就不会让百姓再受凶官欺凌。”
刘愈正说着,也不知谁喊了一句“太守出来了!”
所有人闻声看向城门口那边,一个骑着高头大马留着山羊胡中年官吏匆忙随从护送下骑马过来,这个姓康太守跟刘愈有一面之缘,之前大军驻录城外时他曾进军营“劳军”,送上一些粮草和干肉作为慰劳,当时刘愈还对地方救灾作出指示。只是刘愈没想到这人是表面一套,背地里又是另一套,从这些百姓口中能清楚一地太守之为人。
见到老爹出来,那被吕楚儿捆着年轻男子脸上露出得意之色。而此时人群已经开始蠢蠢欲动,似乎就等刘愈一声令下,就要冲上前跟官府中人拼个你死我活。
因为刘愈也不知康太守是否得知他们身份,只好先驻足观望。那康太守还没到近前就已经从马上滚也似地下来,匆忙忙跑上前,跪倒地,口中说着迎接来迟。
然后刘愈便众人惊诧目光中迎上前,挥起手抽了康太守两个大嘴巴子,没一巴掌都浑厚有力声音干脆刺耳,场面安安静静,也使得大多数百姓都听到这两记响亮耳光。众人这才知道刘愈身份不是一般纨绔公子哥那么简单。
刘愈抽了两巴掌感觉过瘾了,才吹吹手语调高扬道:“康太守啊,您老可真是太客气了,您这么一跪本将军可有些受不起呀,要不本将军给您跪回去?”
刘愈意思也很明确,他是武将,而康太守是地方文官,两边八竿子打不着,二者官阶再悬殊也并非上下级关系。再者大顺朝礼仪,见了皇帝都未必需要跪,而康太守居然见了武将都下跪,不合规矩。
但明显刘愈说话时消遣语气居多,他也并没打算真跪回去。
康太守战战兢兢道:“大将军您玩笑了,您是朝廷一等一重臣,三军之帅天子之师,天子见了您都要恭敬叫一声师傅,下官只是一介小吏,怎敢居天子礼节之下?”
刘愈听着这话也觉得舒服,不愧是当地方官,平日里拍马屁工夫一定不少做。连这原本不成理理都给他说通了,天子之师,天子都要行礼,他自然要居于天子礼节之上,那就是行大礼。
话虽然说好听,但刘愈可不打算便宜了这危害地方恶官。本来这次他奉就是协调赈灾差事,说白了就是钦差大臣,有先斩后奏权力。现这么多百姓看着,正是惩治贪官为民做主给朝廷立口碑佳时机。
刘愈字百姓注视目光中,一把抓住康太守乌纱帽,一把给提了下来,连同康太守头发也散乱开来。
“康太守平日里鱼肉百姓也实太劳累,不如摘了乌纱,找个清静地方好好反省反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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