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81章 记得绿罗裙,处处怜芳草(第2/3页)南宋风烟路
他跟了很长一段路,初时默默不语,终究问出这句。
“陇陕有事,务必速归。”他本不是不告而别,并不曾刻意瞒谁,消息却毕竟迟了半刻才传进五岳。见她不辞辛苦追来,一里路复一里,无论快慢,始终紧随,他纵使铁石之心,也难免有所触动,多余的话,不忍看她不忍说。
一里又一里,却如何?送君千里,终须一别。她无法立即跟他走、跟他去陇陕战场,因为她诓骗五岳她深爱谢清发,如何能在披麻戴孝期间随着另一个男人走,何况因为完颜永琏的谈判五岳存在后患她需要就近把控?又因为她的父亲燕平生并没有松口对黔西夺权复位,所以魔门一样她需要留下掌握……为了他后方能安妥,她只能暂时把自己束缚在河东,就算他说她是麾下,她也认定她是妻子——“这个‘期间’,要多久?”“至少也要一年半载吧。”“那好,我等。”那时她已下定决心。
尽管在五岳时她身披缟素,可追来见他她还是换成了柳林清河上,他们初次相遇时的那一身水绿装束,风中衣袂翻飞,依旧清新明亮,笑靥迷人,性感妩媚,翩若惊鸿,婉若游龙:“小阡,我在河东,等你回来,最多一年半载。你不来我就去找你,天涯海角地追着你跑。”
他听得这一番情深意重,不免更加惘然,一时间苦涩、担忧、内疚全都涌上心来:“回去,好好养伤,注意安全。”看她不时捂住胸口,他不敢掷下重话,可又不愿伤害吟儿,于是狠下心肠,快马加鞭,头也不回。
快出了碛口地界,燕落秋终于勒马停住,却当然不是放弃,只是暂时的离别罢了。一时又有些感伤,坐到山间抚琴送他,触景生情高声吟唱:“春山烟欲收,天澹星稀小。残月脸边明,别泪临清晓。语已多,情未了,回首犹重道:记得绿罗裙,处处怜芳草!”
“秋儿,这是什么意思?”白虎和业炎好不容易赶上,一左一右到她身旁。看见燕落秋难得一次这样失落,白虎关心地问。
“后唐牛希济的《生查子》。夫君即将出行,千言万语也道不尽送别之苦,只能叮嘱他记得我的衣色,以后无论走到何处,看到那萋萋芳草总会记起我。”燕落秋洒脱一笑,收起琴来,重新上马,向来路狂奔疾驰。
白虎业炎赶紧再追,追上时她已带三分醉意,浅笑着好像在念另外一首:“东风柳陌长,闭月花房小。应念画眉人,拂镜啼新晓。伤心南浦波,回首青门道。记得绿罗裙,处处怜芳草……”
“这又是……另一首词吗?”业炎愣在那。
“这是宋人贺铸的《生查子》。”燕落秋看出她想问什么,坦然,“是的,最后一句,是贺铸原封不动拈用的。不过,唐词写的是刚分别时,宋词写的是长久分别后……”忽然有些痛楚,眼中终于噙泪,“虽然只和他十天的相处,我却觉得爱了大半辈子。我知道,他那样的人,不会在河东长留、可我却必须长留,所以只要打赢了这一仗我便要送他走,我早知道……可我,还是想他赢得越大越好。”
“秋儿,为何现在就背诵这首长久分别后的?”白虎不解。
“唉,因为我后悔啦。”她幽叹一声,泪中带笑,“才刚转身,便想他了。”率性而天真,多情又桀骜,“他一定也一样。”
大军西行,兵贵神速,原本也无需沉默不语,但自从燕落秋现身之际,吟儿便始终没表现出存在感,一则心中怀有陇陕之事,二则不便打扰离别之情;林阡也一言不发,终究对燕落秋有愧,又唯恐吟儿误会。
走了良久都打不开这话匣,事情演变到那尴尬的一步着实吟儿自己也有责任,于是叹了口气,主动来跟林阡说话:“这河东魔门实在奇怪,女人能抛头露面,男人却操持家务。”
“吟儿是说红莲和业炎吗。”林阡回过神来,发现河东魔门还真是从上到下女尊男卑,“早些年,确实业炎名声在外,红莲想与她争高下,然而一直无法成名……可惜被迫隐居的后来,却连业炎的名字也没人听到了。”
“他夫妇俩倒是都对燕平生忠心耿耿,为了他,辛苦追逐的名声都宁可抛弃。”吟儿怅然。
“闲暇时我问过红莲,红莲说,当初他夫妇一路跟到河东,只因为觉得仁义不是被欺负的理由。燕平生的大半拥趸,在黔西就被魔神收走,只有他俩和宁不来坚持跟随旧主,一则因他心思纯净、值得跟随,二则,正是他们自己一开始就认定了他一个。天下事,善始者实繁,克终者盖寡,一点都没有错。”林阡认真地看着她,“可惜谢清发来到碛口以后,天下间便少了那个忠心不二的宁不来,也少了个叫业炎的狂生和她的影子,好在,他们一直存在,始终不渝,总算苍天有眼,他们又回来了。”代入他们,忽然有些激动。
“我觉得,落落也像你的影子一样,这一年半载之后,甚至这辈子,你都摆脱不掉她了。”吟儿明明告诫自己别喝醋,可是听到这里突然之间又忍不住。
“我原想表达的是,吟儿,你是燕平生,我是宁不来。”林阡严肃地告诉她,略带不悦,“只是多说了一句,你便悟出了我未想表达的意思。”
“那你为何要多说一句呢?多说一句不就是要我误会吗?林实繁?!”吟儿脸一黑,哼了一声嘴不饶人,河东之战结束了,是该给他扣上个新绰号了,“记着,我才不是燕平生,我不姓燕!至于你,宁不来?少给自己脸上贴金。”说罢带着战意,给了马儿一鞭。
“我多说一句,是怕你听不懂啊……”林阡早知言多必失,却还是想同她解释,她早离远,听不见了,一时郁积追不上她,便就地喝酒解忧,才喝一口,就差点没把自己酸死。
“主公?!”十三翼见他脸色不对,怕他食物中毒,齐齐上前来救,不知主母谋杀亲夫。
难怪她整理行装时要喝醋,其实只是尝一口而已,别的全悄悄灌进了他酒壶里。此刻她已然宣战,林阡,对你的惩罚整治开始了,接招吧。
他不动声色把这一大口很可能经过二次处理酸爽至极的山西老陈醋咽了下去:“天下第一醋,名不虚传……”
六月中旬,金军第一拨兵马在薛焕、解涛和万演的领导下归向陇陕,第二拨也已由束乾坤、楚风月带回江淮,司马隆、高风雷作为第三拨才刚动身,岳离、凌大杰正准备跟随完颜永琏启程。
“我家王爷着实是个棋痴啊。”卿旭瑭上山来时,凌大杰示意王爷正和谋士下着棋,勿打扰。卿旭瑭面露愧色:“郢王他……”凌大杰不由得一愣。
那时王爷和谋士下到中盘,进退绞杀颇为激烈,只给他们看见两个正襟危坐的身影。只听王爷闲暇论势:“上个月长江中下游,宋廷如我所料屡战屡败,日前,听闻已罢免了邓友龙,斩首郭倬,惩办王大节、皇甫斌等庸才。”
“是该贬职,多几个田俊迈那样的汉子、毕再遇那样的将才,宋廷也不至于此。”谋士一笑,了解地说。
“江淮一带,宋廷应会转攻为守,我军何时大获全胜,只看川陕吴曦如何表现。”王爷似乎胜算不小。
“是吗。”斜路插入一个声音,紧随着那人的到场,卿旭瑭领着一大片兵将见礼:“王爷。”完颜永琏没有说话,凌大杰也就没拦、跟着一起行礼。
“江淮一带转攻为守?我怎听说,束乾坤和楚风月才刚被皇兄特意调来河东,田琳和李君前便趁此机会攻占了寿春府?”郢王上得前来,和传说中一样,哪怕讥讽时都一张冷脸不苟言笑。
建康副都统田琳,一来因为南龙之死对义军有所歉意,二来竟真心服从李君前,于是指教着麾下官军和小秦淮同心协力,日前占领了寿春这座边境重镇。当是时,掎角之势的楚风月、束乾坤刚好被林阡引来河东,事后看还真是完颜永琏的决策失误。
“世事委实难料。”完颜永琏叹了一声,没有辩驳,“李君前此人,论驾驭不在林阡之下。我看重林阡,顾此失彼了。”
“无怪乎皇兄对林阡看重,我军号称十万大军出陇,陇右却大半在他手里,精锐还被他拖缠在河东。然而,为何皇兄倾尽全力打他这么久,最后还是无功而返?我听闻林匪和五岳居然合二为一,不知这消息传到圣上耳中,圣上会如何想?全力以赴竟还办事不力,是因为别有所图因私废公,还是私通外敌刻意留情,抑或寿春失守都有着莫大隐情?”郢王讽时,语带恐吓。
“圣上如何想,还不是看皇弟如何弹劾。”完颜永琏淡定一笑,以坚实手法向终盘推进,谋士沉溺棋局,一直没再管周围情境,完颜永琏又道:“谈判不力我且认了,却不知决战失误的原因,皇弟要怎样去掩?”
“圣上不会去管为何决战失误,因为他不关心。皇兄,他只会关心,你竟敢借着他的名义,轻易答应给五岳平反,却忘记镐王府是他亲手定罪。你那般信口承诺,要置他于何地?”郢王一笑,未上前来,反而在远一些的石桌旁坐下,话音刚落,拍了拍手掌。
一声令下,旌旗招展,兵甲雪亮,齐往山上来,兵容整肃,行伍严整,原来黑虎军有这样多?这样充实的战力?而参与河东之战的完颜永琏麾下,大部分因为林阡走了而立即赶回,目前留下的大多只是老弱病残,兵微将寡……凌大杰大惊上前:“郢王爷,您待如何?!”才刚持戟,便被包围。
“专等着撤得差不多来,所幸林匪已远,否则岂非给敌人看笑话?”完颜永琏冷笑一声,却临危不惧,至此还在落子。
“拿下曹王,他与五岳三当家私通款曲、欲将河东群匪勾结、拥兵自重!更还与林匪暗中交往,通敌卖国,意图不轨!”沉默寡言、心机深重的完颜永功,是因为胜券在握才急不可耐。
凌大杰心中霎时无穷怨气:好一个完颜永功啊,这场河东之战的渔翁原来是你,一方面利用林匪将王爷的战力消磨殆尽,一方面利用王爷打击林匪最终将战功据为己有,以逸待劳,一石二鸟。
“我在陇陕的棋已经布局完,你有信心帮我过去下中盘?”刀枪尽指,完颜永琏岿然不动,他对面谋士也一样淡定,此刻发现他棋路可破,眼前一亮。
“吴曦是吗。”完颜永功冷笑,只等着一锤定音,“你以为你那策反吴曦的计谋有多高明?”
那一刻,谋士终于下出妙手、转危为安,听得这话面色大变,转过脸来,冷冷驳斥:“若是朕亲自经略呢?”
这吕梁制高点,一众枭雄、兵将,全都始料未及,喃喃念着这一“朕”字,半晌才醒悟过来,凌大杰一见完颜永琏神色,知道不假,赶忙带头跪下:“皇上万岁!”
完颜永功大惊,因为双腿发颤,站起的速度远不及软倒的快。
“朕的策谋,皇叔见笑了。”完颜璟只是换了个坐姿,完颜永功就感觉自己是粒灰尘,兀自被他抬脚时提起的衣袍给掀了下来,后背哪敢有汗,怕过半刻都是血:“臣……臣不敢……”
如果早知给完颜永琏出谋划策去招降吴曦的人是完颜璟自己!他如何能说出刚刚那句“有多高明”!完颜璟显然是对自己的策反计划十分得意,乍一听说居然有人还看不起如何不龙颜大怒……完颜永功汗流浃背,才知道自己被完颜永琏算计了,想要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