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脱离(第1/1页)王妃，快到碗里来
在香香看来，张家就像一盘散沙，捏不拢也结不成团，或者该归结为做父母的不会教导孩子，使得一个两个娃们都像放任自由的耕牛，毫无集体观念组织意识，不懂得要共同维护家庭利益，傻得冒泡——估计着此时张李氏在厨房里忙着煮鸡煮鸭，张大黑一家之主自然也有事务去做，两个女孩在洗菜洗碗吧？那么大儿子二儿子三儿子四儿子干些啥去了？院子里有两个八九岁的小孩在玩耍，一个十八九的大姑娘拿着钉耙刮拢地上的杂草，这三个张家娃，睁着眼看铁锤背了两趟包袱出门，又转回来背着老阿婆出来，后边跟着香香和大槐，竟是没有谁出声，也不跑去找大人通报，就这么让一行人毫无阻碍地上了牛车，不打招呼地离开！
不能否认铁锤动作轻快利落，但他行动自然，无意掩盖行藏，他想得很简单，住着，或离开，全在李媪，她是张李氏的娘，张大黑的岳母，她是权威，说什么就是什么，没有必要经过张大黑夫妇同意。
香香和李媪坐上牛车，则笑得像两只狐狸——老狐狸和小狐狸，香香抱紧大槐，心里更是乐坏了！
张家娃傻得真好啊！要不然想摆脱张大黑和张李氏那对贪心夫妇，可绝没这么简单！
牛车离开张家院子，走在村街上，一直屏着气的香香终于长出口气：老天还是长眼的！
但她高兴得有点过早，就算铁锤兄弟俩不坐车，一个在前头牵牛，一个跟在旁边走，牛车仍是走得太慢，未能出村，就听见张李氏呼天抢地从后面追过来，一边快步跑着，一边嘴里大声咒骂，左一个挨千刀，右一个五狼棒，不用说，骂的自然是铁锤。
李媪躺靠在香香的一个大包袱上，对铁锤说：“孩子，你不要做声，听阿婆跟你表姑说话！”
铁锤黑浓的眉毛纠结了一下就放开，点头道：“我知道了，听阿婆的！”
张李氏领着一群大小孩子上来，团团围住牛车，张大黑扛着个什么东西出现在村那头，急忙把东西送回自家院子，也大步赶过来。
香香暗地里有些担心，怕走不脱了，却见从外头干活收工归家的人们三五成群也聚拢过来看热闹，又胆壮了些，人多，且村里人都很热情讲理，只要有人站出来帮着说句公道话，就不怕张家夫妻胡搅蛮缠，不放她们走。
李媪不等张李氏的手指头戳到铁锤的脸上，用尽全力喝斥她：
“翠花！你要做什么？嗯？铁锤是你亲儿子呢，还是你干儿子？由得你爱骂就骂爱指就指？他的娘也这般对你儿子，你甘心么？”
张李氏气恨恨道：“娘啊，您说他这算个啥？趁我们不注意，要悄悄儿把您老和香香拉去他家，您又不是他亲外婆，他这是想拐走我女儿呢！”
铁锤瞪大眼看向香香，香香给了他一个安抚的目光，就听李媪说：
“翠花你莫瞎扯！你家每个人都有活儿忙，没人顾得上我，是我请了铁锤来送我们祖孙回下柳村，香香和大槐也不用你管，我从小养大她，如今她得了病，被潘家休回来，正好，我们祖孙仨一块儿住，我养她的小，她得尽孝道，扶养我终老！”
张李氏大惊：“娘！这可使不得！香香说了要归张家的！娘您别慌，有女儿在，女儿女婿给您养老送终啊！”
张大黑也忙挤上来说：“娘啊，我们真心实意要给您养老送终，都养您一年了，您现今儿要回去，可是怎么说的？香香她、她也不能跟着你个孤老婆子住那破院子受苦啊！”
李媪昏花的眼睛一睁，瞪看张大黑：“这真成笑话了，你们夫妻俩该记得香香姓李，是我的孙女！她不跟我这个祖母住，难道还该跟你这个继父住？香香两三个月大到我手上，是我一口米汤一口米汤喂养长大，你娶走她娘，自己有三个儿一个闺女，不肯要香香跟着，我把她一直拉扯到十岁，费心思让她进了我李家的户籍……你们却又趁我上山摘野菜，把香香领去了潘家，换回田地养自家儿女，如今香香被休回家，你们得着她夫家的好处，就慢慢消受着吧，别再打她主意！有我老太婆在，谁再敢拐走我孙女和小孙孙，我拼了这把老骨头，咒你们不得好死！”
李媪越说越气愤，浑身抖个不停，当年女儿卖掉香香，她也曾经气疯，要去把孙女接回来，但女儿翠花跪在她面前，哭着说孩子们缺吃少穿，都快饿死了，没有田地活不下去，手心手背都是肉，李媪又心软了，再说生米煮成熟饭，香香已经跟潘家儿子拜堂成亲，她还能怎样？只得原谅了张家夫妻俩。
现在，香香再次遇到难处，就是打死她老太婆，也不能眼看着香香落在这对贪心夫妻手里！
围观的村民们听了李媪的话，大抵看明白听明白了，张家是什么状况、夫妻俩什么德性村人又不是不知道，一时议论纷纷，指指点点。
张大黑阴沉着脸瞪了张李氏一眼，张李氏虽刁蛮，此时却也不敢惹她那护仔老母鸡似的老娘，顺手推了儿子张得庆一把，说：“臭小子，平日阿婆最疼你，你就不会留一留阿婆？”
张得庆就说：“阿婆，阿姐，我刚宰了鸡鸭，都煮熟了，你们要走也吃了饭再走啊，鸡腿鸭腿，都留给大槐！”
香香抱着大槐不作声，李媪回道：“留着你们吃吧，阿婆想吃的时候没有，这会子没心思吃！”
张李氏一计不成，挥手教其他孩子：“快把你姐的东西搬回去，阿婆都老成这样了，你姐又带着大槐，老老少少的回下柳村去，有个三长两短哪个顾得上？还是安心在咱们家住着的好！”
一群孩子就七手八脚搬动香香的包袱，香香死命拽住，大槐很聪明地投身到装有自己衣裳的包袱上，像只小乌龟一样趴在上面，谁想扯走他的包袱，就得连他一起抱走，而能够连大槐带包袱一起抱走的，除非是张得喜那样的大个儿。
张得喜果真走上来，香香急得大喊：“不准碰我儿子！敢碰我儿子我跟你拼命！”
李媪眼见铁锤走过去想拉开张得喜，她心知张家父子的粗鲁蛮横，怕一句不和，铁锤和张得喜要打起来，忙大声喊住铁锤，从他手上拿了赶车的牛鞭来，一个一个敲过张家娃们的手，最后停在张得喜那里，老太太病体虚弱，力气用得就差不多了，喘着气说道：
“哪个乱动，我看哪个乱动我东西？嗯？小兔崽子你们要反天了！我把你们的娘养大，如今老了来你们家住几天，吃你们两口粥，我不亏心！你们该我的！可我如今嫌你们太吵，要回自个儿的家去，谁都别拦着，谁拦着我打谁！”
就有年长些的大婶大伯看不过眼，好心劝说道：“既然阿婆不想住了，那就先回去吧，哪天想外孙了又再来，下柳村又不远，百来步路而已。老黑你这个女婿若是勤快些，一天走两个来回看望两眼又怎样？”
“就是嘛，瞧村东头冯家，他们也是一个老外婆独自住着，说啥也不肯过来跟女儿女婿住，孙子去接了好几十趟，说不来就不来，你能咋样？老冯家几个孩子孝顺，轮流着去外婆家照顾——人老了，多数恋着自个儿的窝，要不怎么说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呢？”
张大黑和张李氏费尽口舌，终是没能说得过李媪，当着众人的面，又不好使强把人扛回家，牛车是铁锤的，也不听他们使唤，夫妻俩气得没辙，最后李媪不耐烦跟他们磨叽了，自己挣扎起来，用尽全力朝着拉车的牛打了一鞭子，牛车轧轧走动起来，张大黑夫妻直跟着牛车走到村口，张李氏猛丁想起刚斩件的鸡、鸭还敞开在厨房砧板上，这会子只怕早被猫叼去一大半了，急忙拉了张大黑就往回走，却被跟在后头的大儿子张得喜堵住。
张得喜看着坐在牛车上的香香，一张脸憋得通红，冲着张大黑着急道：“爹啊！她、她走了，那我咋办？”
张李氏说：“走就走了，明儿我再回去，横竖她们就住在下柳，能跑哪去？”
张得喜说：“可那铁锤送了她们走，她要是看上铁锤了咋办？说过香香归我做媳妇的！”
张大黑瞪儿子：“没见忙着呢吗？你急什么？她跑不了！”
张李氏不满地瞪张大黑：“谁说香香要给得喜做媳妇？得喜娶个媳妇能花十两银子？你去给老娘找十两银子来看看！”
张大黑：“死婆娘！你瞎嚷嚷个啥？回家说去不行？”
暮色沉沉，村口树木多，归林的鸟儿也多，吱吱喳喳吵个不停，张家夫妻父子的声音却也不算小，坐在牛车上渐行渐远的香香和李媪、一旁跟着牛车走的铁锤兄弟把他们的话听了个一清二楚。
铁锤眼光复杂的看着香香，香香怀抱儿子，扭头朝着张氏一家子怒目而视！
李媪心疼地抚摸着香香的白头发，安慰道：“别听他们瞎说，也不用怕，有阿婆在这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