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晚餐(第1/1页)王妃，快到碗里来
香香含泪说：“阿婆！您养大香香，今日又救了香香！香香若是陷在张家，或是被卖给哪家，都只有死路一条！”
李媪叹气道：“当初也是你娘趁我不在家，把你骗走，送去潘家……如今你都当娘的人了，身子弱力气小怨不得，但心要硬起来，不能软弱，护着你的儿子！你自己的东西要守住，不能你娘一说要就给，你这些衣裳，好不容易攒下来的，若听你娘的给了香莲香兰和张大妞儿，你日后怎么办？如今潘家可不管你了，一针一线都要自己挣，几件衣裳不嫌多，省着穿用，别大手大脚谁想要都给，知道了吗？”
“我知道了，阿婆。”
李媪对跟着牛车走的铁锤说：“孩子啊，今天多亏了你来，不然可带不走香香娘俩，阿婆多谢你啦！”
铁锤忙摇头：“阿婆说啥呢？我阿爹阿娘说您也是我们的亲阿婆，要听话孝顺的！”
李媪夸了他两句，交待他回村以后不要跟张家孩子较真，不管他们说什么，不理会就是了，又笑咪咪冲着前头牵牛的小弟喊道：“铁蛋儿，阿婆家后院枇杷熟了吧，一会任由你去摘！”
铁锤的小弟十一二岁左右，边答应边蹦了一下，喊回来：“阿婆，我改名了，叫铁岩，别老铁蛋铁蛋地叫，谁是蛋啊？难听！”
“哦哦，阿婆这回记着了，铁岩是吧？哎哟，挺拗口的，还是叫铁蛋好！”
铁岩唉地叹口气，垂下头，牵着牛大步往前走，香香忍不住哧地笑了一声。
怀里的大槐已经睡着，香香知道孩子累了，心疼地搂紧他，抚摸他略有些脏的小胖脸和浸着细汗的头发，这一天的经历对母子俩来说，简直就像个恶梦！
李媪伸手抓握大槐结实的小腿肚，微笑道：“大槐这孩子生得好，相貌好八字也好，阿婆去山上观堂里求过卦，请女道长给算过他的命，说是要好生养着，这孩子长大以后，可了不得！”
香香只有笑，这时候刚脱离张家，很多事情未了了，前途难以预见，哪有心思去想算命那些浮云般的事情？
黄麻村离下柳村不远，牛车走着走着，喝两盏热茶的功夫就回到了。
落日的余辉映照着破旧的小院，此时在香香眼里，却是极美的风景，异常安逸。
李媪的院子不大，也是半泥墙半篱笆，破败的篱笆上爬满各种翠绿藤萝，栅栏院门几乎要散架了，胡乱用草绳绑缠几圈，推门进去，右侧角一口水井，有捶衣的平坦石板，上头一个空空的葫芦架，左侧泥墙边有个鸡埘，空地上一层厚厚的落叶，几只麻雀悠闲地在院中跳来跳去。
三间泥墙旧屋，娘仨住东间，中间是堂屋，西间做厨房和堆放杂物。
铁锤让李媪和香香在院子里坐会，他自己和铁岩分头做事，铁岩打扫院子砍劈柴火，铁锤高个儿，扎了大竹叶扫帚，进屋从屋顶墙壁到地下都清扫一遍，再出来粗略修整一下篱笆，将破了的竹栅院门重新用竹皮绑扎好，找到一根粗壮的大竹做顶栓。
看看屋子因打扫扬起的灰尘落定，香香就把熟睡的大槐安放在两个包袱上，李媪坐旁边护着，用一块布巾扇开蚊子，香香用力拖了装棉被的大包袱进去，把两个床都铺好，喊来铁岩帮忙，用细竹竿搭架挂起帐子，这才扶着李媪进屋躺下歇息，刚要抱起大槐，他却醒了，一醒来就跟着铁岩跑到后院去摘果子。
香香自去厨房收拾，把所有盆碗碟子筷子都扔进两个锅子，加水大火煮开，消毒过一遍再冲洗干净放好，找出在上柳村小院张三嫂塞进大包袱里的那个小布包解开，原来是四挂腊肉，几斤白米，香香满心感激，张三嫂想得真周到，她自己那时只觉得末日快到了，根本不会想到还有这个转机。
把肉和白米拿给李媪看，李媪笑了：“你倒是带得点粮回来，我还想着要托铁锤顺便从他堂伯家借点米回来熬粥呢！”
香香添柴煮饭，心情放松，饿了一天，焖一锅米饭，再蒸一大碗腊肉，那是再美不过了！
从厨房小土窗里往后院张望，后院不但有几棵茂盛的果树，还有几垅菜畦，菜畦上尽是荒草，没种什么，篱笆脚却有几丛青翠的南瓜藤苗长势喜人，香香拿着菜刀跑到后院，不管三七二十一，卡卡几下砍了三四根肥嫩的南瓜藤苗，回到前院细心剥去藤筋藤皮，一锅青嫩鲜甜的南瓜茎叶汤很快就做出来了。
铁岩拉着大槐，拎着一篮子黄灿灿的枇杷果回到前院，叫上铁锤，三个人坐在院子里剥吃，香香忙着准备晚餐没空吃，她也不是很喜欢枇杷，待走出来看到大槐跟着铁锤兄弟吃得不亦乐乎，忍不住抿抿嘴唇说：
“好酸！男孩子家也喜欢吃酸果子，真是难得一见！”
铁岩说：“不酸的，阿婆家的枇杷最甜，香香姐你以前没吃过么？”
“娘，这个甜的，你吃！”
大槐递给香香一粒挺大个的枇杷，香香接过剥皮尝了一下，果然是甜的，笑着说：“真的好甜！我明天再摘几枝吃，你们也别吃了，洗手吃过晚饭再回去，铁岩把这些果子放车上，一会带回家去慢慢吃！”
铁锤忙说：“不吃饭了，我还得去大伯家借个东西呢，铁岩，走喽！”
香香拉住铁岩：“要吃的！我煮了你们的饭，今天要不是你们兄弟，我们回不了家，又帮着干活儿，这么辛苦不吃饭怎么行？阿婆不答应的！”
铁锤笑着说：“香香，你做了大户人家太太，学得这么客气，我们都不讲究这些，进门有活干活，饿了就吃，可今天……要太晚回去路不好走，也怕我阿爹阿娘担心！”
“到饭点了就要先吃饭，我不是什么太太，但我认这个理，去洗手准备吃饭！你阿娘不会担心的，这么近，走过村头土坡，穿过一片田垌就到黄麻村了，你们又惯走夜路，没事的。要不，你们谁先去大伯家借了东西来放着，吃过饭立马就能走，不也挺好？”
铁锤和铁岩一个望一个，就听见李媪在屋里喊出来：“铁锤啊，铁蛋儿，吃了饭再走！”
于是哥俩就留下吃饭，趁着香香拿碗盛饭摆桌子的当儿，铁锤往村头他大伯家跑了一趟，也不知扛了什么回来，咣当扔牛车上，进院子来洗了手，回屋上桌吃饭。
晚餐简单却不失丰盛，雪堆似的白米饭，金黄色油光透亮的腊肉，和青翠碧绿的南瓜苗汤，浓香味引得许多老鼠出洞，在梁上左右奔突，吱喳乱叫，馋得不行。
从李媪、铁锤、铁岩到大槐，香香一一给布了第一轮菜，叫兄弟俩别客气，自给自足，饭菜都做得足够多，一定要吃饱。
然后在大槐身边坐下来，替他把碗里的热饭松一松，晾开些热气，笑指梁上老鼠对他说：“大槐快吃，不然鼠小弟来抢了！”
住在上柳村时屋里也有老鼠，香香从开始的害怕到习以为常，还教大槐称呼老鼠“鼠小弟”。
铁岩乐了，铁锤也看着香香笑，李媪嗔怪道：“胡闹！鼠辈鼠辈，人家最看不上的就是老鼠，怎的教孩子跟老鼠称兄道弟？”
香香说：“阿婆，只是玩笑，哪能就真当它是兄弟了？”
“玩笑也不行，我看大槐像你，凡事认真，别教坏他！”
香香给李媪夹了块半肥瘦的腊肉，笑着说：“知道了。来，阿婆吃肉，这块好，不太肥！”
又对铁锤铁岩兄弟说：“这腊肉是我做的，香吧？吃多点别剩下，要不老鼠半夜能把咱家厨房掀了底儿！”
五月间，农忙时节，乡下正是消耗吃食的时候，过年做的腊肉等食物早已没影了，饿了半天的兄弟俩见到油亮亮的腊肉哪有不馋的，看到香香做的饭菜份量足够，就不客气地放开肚子，吃得个满嘴喷香。
李媪把腊肉送进嘴里，闭着眼慢慢咀嚼品味，连连点头：“好吃，真好吃！许久没吃到这么好吃的腊肉了！”
香香就又给她挟了一块：“那再来一块！”
大槐见了，也给李媪挟上一块：“太婆吃！”
李媪欢喜不已：“好好好！太婆今儿高兴，三世同堂，我孙孙都能给我挟肉吃了，多大的福气啊！看来太婆死不了，太婆还要陪着你们几年！”
香香说：“阿婆，您长命百岁，我和大槐需要您！”
李媪点着头：“只要阎王不收，阿婆就不死！要看着你们好好儿的，别说一百岁，两百岁阿婆都敢活！”
香香鼻子一酸，眼泪又想流下来，不同的阿婆，相同的情感，她前世的阿婆也是这样，活得高高兴兴，精神百倍，只因为有子孙需要她的陪伴！
李媪久病的人，居然也吃了四块腊肉，大半碗饭，香香就不敢给她吃太多了，怕老人家受不了，又是大病初愈，胃口再好，也得慢慢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