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九节 病来如山倒(四)(第1/1页)国企女秘书:罪&爱

    柳原觉得他在病房这一刻所领悟到的,比他前面的一年都多。

    可是此刻容不得他多想,秦芳的疼痛已经加剧了,她的额头冒出了豆大的汗珠,她小声喊道:“老刘,老刘。”

    刘厚仁没有听到,他第一次睡的这么沉,柳原赶紧说:“妈,我在这里,你需要什么?”

    秦芳睁开眼,说:“我疼,你去叫医生来。”

    柳原赶紧冲出去喊医生。

    医生的解决方案当然还是打吗啡。他摇头叹道:“她的吗啡持续时间越来越短了,再这样下去我们医院也没办法了。”

    柳原说:“您看,这种情况还能持续多久?”

    医生说:“这很难说,也许一周,也许一个月,你们可以开始做准备了。”

    柳原心下暗自叹息,嘴上还是说:“那麻烦你先赶紧过去给她打一针吧。”

    两人到了病房的时候,刘厚仁已经起床了,秦芳疼的紧紧拽住被单,发出阵阵呻吟,看到柳原进来,她拼命咬住嘴唇,好使自己不发出声音,因为太过用力,嘴唇都被咬破了。

    柳原发现只要岳父在,岳母就像个孩子一样的虚弱任性,可若是其他人在身边,秦芳必定会拼命控制自己,尽量不作出失态的举动,这也许是她在极端情形下保留自尊的唯一方式。

    又一针吗啡打了下去,秦芳终于又安静了,她再度沉沉地睡去,这一次,一直到半夜才醒来。

    当秦芳醒来的时候,发现柳原还眼神炯炯的趴在旁边看着她,手握着她的。

    她惊讶地说道:“柳原,你一直没睡觉?”

    这是她住院以来说的最清醒的一句话。

    柳原说:“我不累,妈,你饿不饿?”

    秦芳说:“我不饿,你不用管我,你回家去睡觉吧。”

    柳原说:“不,妈,我今天就在这儿陪着你。”

    秦芳说:“哦,刘姝和孩子呢?”

    柳原说:“都在家。”

    秦芳说:“她还好吗?”

    柳原知道她问的是什么意思,说:“她没事,现在在吃医生配的药,说是已经不疼了。”

    秦芳安慰地点了点头说:“妈把刘姝交给你了。她虽然脾气有点大,但是心地善良,你只要好好对她,她就会加倍地回报你的。”

    柳原点了点头:“知道了,妈你放心,我以前对刘姝的确照顾不周,让你们操心了。我自己也很惭愧,以后我会好好照顾她的。

    两个人仿佛心意相通一般,相互用力握了握手,有一股暖流在彼此心间流过。

    一直到四点,表舅醒来后执意要柳原去睡觉,柳原才略微眯了一小会儿,然后七点又匆匆洗漱上了班。到了公司,他给刘姝简单地汇报了一下晚上的情况,顺便转述了医生的话。

    刘姝送完了孩子匆匆赶到了医院,她已经和公司请过假,最近这段时间每天上午半天都呆在医院,刘力是下午半天。舅舅阿姨们打来了电话,说是上午要过来。

    十点左右的时候,刘厚仁说是要去公司办点事,刘姝一个人呆在病房照顾妈妈。

    他刚出去不到半个小时,刘姝正在床边看着输液瓶,秦芳忽然在床上抽搐起来,然后双眼直往上翻,露出了眼白。刘姝手足无措,一种本能的对死亡极度的恐惧和亲人离去的重创排山倒海地击垮了她,她脑海里瞬间山崩海啸,奔溃地嚎啕大哭。

    这一哭把病房的医生护士全部吸引来了,他们迅速展开了急救。

    刘姝迷迷糊糊地看着医生人工呼吸,电击,忽然听到身边有个病友家属说:“姑娘,你别光顾着哭,赶紧通知家里人啊。”

    她这才冲到外面,胡乱拨了个电话,连打给谁都不知道,只知道拼命叫道:“快来啊快来啊,我妈不行了,我妈不行了。”

    电话那头的人叫道:“老婆不要怕,不要怕,先冷静,冷静。”

    刘姝尖叫道:“老公快来,我妈不行了,我好害怕,我害怕啊!”

    柳原说:“你等一下,我马上过来。”

    电话挂断,新的电话进来了,是阿姨的,她听到刘姝这边哭声震天,也哭了起来:“怎么了怎么了,刘姝,你妈去了吗?”

    刘姝不讲话,只是拼命嚎啕大哭。

    几分钟后,亲戚全部赶到,还没到门口就全部哭声震天地冲了过来,抱成了一团。

    刘厚仁骑着电瓶车在回公司的路上,风吹的他一路走一路流眼泪。这条路他走了快三年了,不知道流了多少眼泪,终究还是没能看到秦芳好转的一天。现在,这条路都不知道还能再走几次,这样想着,他忽然心烦意乱,心脏跟擂鼓似的一阵乱跳,不知怎么的,就调转了方向,往医院骑去。

    刚下了电梯,就听到病房里传来的惊天动地的哭喊声,好像是从秦芳的病房里传出的。他两腿一软,两眼一黑,差点没倒下去,幸好手扶在了墙上,他勉强站住,挣扎着跌跌撞撞地朝着病房走去。

    到了病房门口,那哭声忽然减弱了,只听刘姝大叫着:“妈,你醒啦,你醒啦。”

    刘厚仁提着的一口气这才吐了出来,他拨开人群冲了进去,跪在床边,看到妻子正睁开迷离的双眼看着他,他的泪水喷薄而出,死死地拽住她的手,一句话也说不出。

    在场的所有人,包括隔壁病房的人见此情景,都不禁潸然泪下。

    一场风波终于过去,可是家人的心情却变得越发地沉重。

    刘姝出门到走廊上给柳原打电话报平安叫他不要过来了,回头的时候听到阿姨和爸爸的声音从病房的拐角传来。

    阿姨说:“哥,我们来的时候和爸妈商量过了,打算这次把姐姐接回老家去。”

    刘厚仁激动地说:“不行,你们凭什么把她接走,难道要让她回家等死吗?见死不救,那是你们乡下的风俗,可是我不同意!”

    阿姨说:“你先不要生气,听我说。姐姐现在这个情况大家都很清楚,是撑不了几天的了,在这里你们天天请假也不是个事,我们也不可能每天来回折腾。乡下家里闲人多,可以轮流看护,这样也减轻你们的负担。”

    刘厚仁说:“我知道你们是为了我们好,可是我绝对不能让她就这样回家等死。”

    阿姨说:“哥哥,你这样尽心尽力地照顾姐姐,我们都非常感激,也很感动。”

    她的声音哽咽了。

    她继续说:“你已经超额付出了,接下来,让我们做弟妹的尽点力吧。你放心,我们不会不给她治疗的,我已经联系好了县里的人民医院,包下了那里的高级单人病房,还请了一个私人看护,保证继续让她接受治疗。从现在起,所有的费用由我们来出。”

    刘厚仁说:“可是那样我就见不到她了,我还是不同意。”

    阿姨说:“你只要想看她,随时可以过来。”

    刘厚仁说:“我还是觉得不好。”

    阿姨叹了口气,说:“我这么跟你说吧,这是爸妈的意思,他们希望姐姐以后能够安葬在老家。按照老家的规矩,人在到家之前咽气,就会变成孤魂野鬼,回不了家门。他们希望她能够留着最后一口气回家,可是从你这里回老家太远了,一口气根本撑不下去。在乡下就很近,随时可以用灵车接回家。”

    刘姝倒吸一口凉气,她冲过去说道:“不行,你的意思是人还没断气就要当死人拉回家吗?那万一还有救怎么办?”

    刘厚仁表情木讷,想了片刻,缓缓说道:“我懂你的意思了。刘姝,你还小,你不懂。这是老家的风俗。这样吧,我问下你姐姐的意见,如果她愿意,我们就回去。”

    阿姨点了点头,三个人一起进了病房。

    阿姨坐在病床边上,强装笑脸对着秦芳说:“姐姐,爸妈都很想你,他们年纪大了不能天天来,想叫我把你接回去,我们到县人民医院去,好不好?”

    秦芳刚从鬼门关回来,这儿会神志好像特别清醒,她已经明白了妹妹的意思,表情复杂地在丈夫和女儿身上来回地看。

    刘厚仁说:“没事,不想回去的话我们还在这里呆着,我会一直陪着你。”

    秦芳的眼里忽然流出了浑浊的泪。她握住了丈夫的手,说:“老刘,你辛苦了。”

    她回过头坚定地看着妹妹说:“我回去。”

    刘姝知道,她当然不忍离去,可是,她又一次选择了牺牲自己,照顾别人。

    刘厚仁当然也知道,他说:“好,那我们就回去。你放心,我会跟你一起回去,我会一直陪着你,一步也不会离开。”

    他面带微笑地看着她,看着面前这个形容枯槁,甚至不成人形的女人,仿佛她还是初识的娇羞明艳的少女一般,刘姝忽然想起了他们一起在北京的那些时日,他的温柔缱绻,他的幽默大度,他的坚强努力,她在心里告诉自己:这个平凡而伟大的男人,是自己的父亲。

    她想:我和妈妈都应该感到幸运,因为有这样的父亲,这样的丈夫。

    她不知道,秦芳心里也正是这样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