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回:沉酣一梦终需醒(第1/1页)始知伶俐不如痴
“良禽择木而栖.良臣择主而仕.若真是跟了四爷.先生又是怕什么样的爵位声名要不來的呢”.我心中的想法脱口而出.迎來的却是半响的寂静无声.
我故作慵懒的轻拂云袖.借机暗中拭去藏匿掌心的冷汗.不想使得扣在腕上的一对羊脂白玉凤纹手镯碰撞有声.原本悦耳的叮当作响的声音.只让我本就忐忑的心急急的蹙起却又重重的跌落.这一刻若说沒有惶然恐惧只怕也是骗人的.
他毕竟是八阿哥的心腹之人.若将我今日的这些话透露些许给老九他们.于我而言只怕又更是另一番的波澜重迭.只是此刻我满怀为四阿哥拉拢他的急切.早已是顾及不暇.失去了素日行事的沉稳和小心翼翼.就连历來心心念念的与穿越有关的诸事.都不觉被抛掷了脑后.
“即便是为四爷充当的说客.夫人能推心置腹的讲出这番话.想必总也有些诚意和情面在其中.夫人不用过于担忧.在下也不是负义小人.只当作今日不曾听过.全然都烂进肚子里.只望夫人以后不再提起就好.个中情由.实在不必多加揣测”.
他或是看出了我神色的紧张.只是淡然一笑.任袭來的风卷起下摆的袍脚.依旧是岿然不动的挺直脊梁站着.恍惚之间也似有些许铮铮的凛然风骨.
沉寂了半响.他神情蓦然放松下來.眼中有幽深寥落的光芒乍现.只一瞬间便变得分外的坚毅与笃实起來.“八爷于我有知遇之恩.却又不肯相信为他问的卦.一味的斥我怪力乱神.我苦劝无用.惟有拼尽全力保他善终.鞠躬尽瘁死而后已.日后境地也多是我咎由自取的.自然怨不得旁人”.
他背影僵直如竹.似是一时之间将我当作兜售心中苦闷的对象.话中那遮掩不了的深重无奈和沉痛.丝毫不见作伪的坦荡为难.不觉之下已是引得我的共鸣.自是让我心中泛起了惺惺相惜之感.譬如我明知道十三阿哥日后会失宠受禁①.经受十年的牢狱之灾.只是我始终无法作壁上观.一意为他暗中周全.只望他能脱离所谓的命运的禁锢.
只是虽同为旁观者.只怕眼前人的心境要比我的凄惨几分.他是明知自己踏上的即将是一条不归路.却也只能忍耐压抑着.不动声色的走下去.此刻我对中国古代汉室文人的那些所谓宁折不饶的凌然风骨.前世总笑他们过于迂腐.如今明知他的下场却也觉着钦佩可赞.
我微微垂下眼睑.只盯着脚上的那双月白色乳烟缎攒珠绣鞋上的流云花纹怔然出神.感慨之余不由得轻笑出声:“‘若非鱼肠有真诀.为谁夜夜涕清江②’.俗话说.人心可逆.天意难违.不论他们日后是怎样的功过千秋.也是自有史册后代來定裁.只愿先生今日的这一片好心.总别是落得徒劳无功的下场”.
康熙四十八年.因张明德案.被革去贝勒.降为闲散宗室③.这些史书上记载的有关八阿哥胤禩在一废太子中的话.终究是溜至到了嘴边.又默默被我咽了下去.
“夫人的好意.鄙人是记下了”.他沉默了会儿.原本笃实的面上升起几分担忧惆怅.默然沉寂.想必也是知道他前方道路的艰辛与无望.
四处静谧得只剩下树叶摇晃之声.不知何处起了风.恓恓漱漱.如泣如诉.雨前水晕色的天空使得整个层层叠翠的山峦俱是苍茫.穿过一人半高的青砖围墙.极目远眺而去.苍郁山中金碧辉煌.别处的峰峦直插云霄.隐约间可见遍布庙宇.云山雾霭之际缭绕的尤为虚幻.仿佛整个人也浑然沒入其中.一时之间我也分不清了虚实.只觉一股说不出的无力自我的心肺百骸缓缓的沁了出來.
隐约间似是纤云于内室轻声唤我.我心中一顿.瞬间便收回了满腹怅然无端的心绪.轻轻攮着衣袖上精致淡雅的兰花刺绣.垂眸假意笑着撵他:“像是有丫头在喊我呢也是我出來的有些时候.该回去了”.毕竟被人看见陌生男子无端出现在这里与我声名终是有碍.
“是了.也是在下叨扰的过久.有违夫人的清静了”.他眼中闪过几丝暗光.紧皱的眉头松开了些.朝着紧闭的窗子处看望了几眼.似乎想起了什么.陡然转身疾走几步到我面前.沉声轻语道:“夫人想要问的.有关回去异世的方法.是全都在这签子上的”.说着.从手中的竹雕签筒挑出一枚签子擎到给我.一番话说的甚是隐晦不明.只是面上的神情却多了一丝温和和友善.
我微一咬牙.压抑住心底几欲翻腾而出的惊喜.不疾不徐的接了捏在手中随意一看.是我方才抽中的那支桃花签子.不觉的轻声念了.“‘沉酣一梦终需醒’③.”
我定了定神掩去心底的疑惑.故作不知的笑着将签子递回给他道:“这是什么意思.何况隔壁院中的住持不正是寻这签筒寻得厉害吗.白白的给了我.岂不是让观中小道长们落了不是.”
“左右不过是枚雕花签子.真是紧要我重新再做來一个就行了”.他微微提袖挡开我几欲伸上的竹签子.缓缓抬起握在手中的签筒.看着轻叹了口气.
①:女主一直认为十三阿哥会有十年的牢狱之灾.是因为受了电视剧《雍正王朝》的影响.但是在小说中是会反转的.
②:这是薛涛的诗.全诗是:西风忽报雁双双.人世心形两自降.若非鱼肠有真诀.为谁夜夜涕清江.传说是薛涛写给元稹的一首情诗.
③:这是《清史稿》在一废太子中对八阿哥下场的记载.
④:这一句诗是女主最终的命运谶言.小说以后会有所交代.对于两人的感情的发展.这句诗起了非常重要的作用.